“还有这必要吗?相信你已经明白老三意思。自由是你开口要的,现在给你了,又说这种话。你以为自己三岁小孩吗?还是仗着老三对你的好,在这出尔反尔,拿别人耍着玩?”
刘皓阳的话像利箭,每个字都杀排风于无形。
她攥的指节发了白。“……我没有。”喃喃出口的话,自己都不信。
“你没有?”刘皓阳飞速截断她。“那是谁一直在伤老三?这段时间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他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他爱你!可我为什么要照顾你的心情?像你这种自尊心过剩、不知感恩的敏感自卑小孩,简直幼稚好笑到极点。你的家人不爱你,就用伤害爱你的人来证明自己是被爱的?是老三叫你父母不看重你的?现在他走了,你想起来要见他了!把事情搞成这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A市第一可怜人吗?眼睛往别的地方看看,到处是饭都吃不饱的人,你就是好日子过太多了!你不是说他不给你选择的机会吗?现在你又在干什么!杨排风,别做叫人瞧不起你的事!”
已经到了这地步,刘皓阳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他越讲越顺口。这样句句戳肺管子的话,换做以往,杨排风一定会第一时间离开。
但现在……
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途剩眸中淡淡的浅寂弧光。好半天,才捏着衣服边,轻声开口。“我只要见他。告诉我怎么找他,你一定有他联络方式。”
刘皓阳呵的一笑。“我是有,但我为什么告诉你?告诉你,然后好让你再去伤他?笑话。航班信息就在那,有能耐自己找啊!国内外都有。一百多个国家,你可以慢慢来。但我怀疑,你有那个能力吗?”
清晰却又含有恶意的嘲讽在耳边滑过。
刘皓阳离开了。
望向桌上那唯一的文件袋,久不久的,才拿起来。
这沉甸甸又轻飘飘的文件袋。
排风托着它,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
就像。
它是她仅剩的全部。
在接待室没有坐很久。
排风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悄无声息地停了。
她思考过,最终决定去刘皓南给她准备的房子看看。
就像刘皓阳说的,刘皓南已经为她做了。
不管她去不去,它都在那里,那是事实。
事到如今,排风根本不会再肯接受任何人的赠予,哪怕它是刘皓南给的。
可这不代表她不想去看看。
看看那个刘皓南为她准备的房子。
那套房在城区某中高档小区内。闹中取静,周边配套设施一应齐全。排风打车过来,用文件袋的卡刷了门禁,直上电梯。
这栋楼一梯两户,刘皓南这套在左,大门密码是她生日。
滴滴。
锁开了。
淡淡木质香迎面而来。
玄关的迎宾灯点亮,地板上有对懒羊羊拖鞋。这也是排风从小到大的喜好。吸吸鼻子,穿上它,慢步走进去。
这是套小复式。
挑高楼层近六米,透明落地窗正对着A市的满目繁华,蝶形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站在这扇玻璃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站在这呢?
排风回头,打量这个刘皓南不知什么时候为她准备的房子。
刚才出租车上她看过这个单位的认购时间,在十八岁生日前。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在未雨绸缪了。
那时也是她最别扭最过份的时候。每每见面都忍不住跟他发火。也正是那一次次争吵,将他越推越远。
排风吸了口气。
继续打量。
这套房实际建筑面积不大。但是一个人住也犯不上那么大。楼下是客厅厨房的整体装修,厨房开放式,跟刘宅差不多,她小时候喜欢窝灶台下吃刘妈做的瑞士卷,说那样更香。
刘皓南把那个吧台样式原封不动搬来了。
客厅生成色的沙发上摆了一溜懒羊羊抱枕。
排风随手抱来一只。
沿枫木色的圆形斜梯上来,隐藏式的灯带嵌在阶下,照亮脚下的星路。
二层摆着贝壳型大床。
靠窗位置挂了一帘柔曼的捕梦网。
排风的喜好总是奇奇怪怪,而刘皓南也总能察觉她的可可爱爱。他选的都是她最喜欢的软装。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懂她,那么答案一定是,他。
随手在捕梦网上触了一下,羽毛滑过手心,又像轻挠在心口。
排风右手边是内嵌式的衣柜组。
划开滑索。
里头琳琅满目的,原来刘皓南把她在刘宅那些换洗衣服都移这来了。
角落里还堆着两口箱子。
上面那口,是些她从小到大吃剩的,不准刘妈扔的,限定款的糖果罐。其中属青苹果软糖的最多。刘妈曾不小心误丢过一次,她哭成了泪人。
排风都不知道,原来儿时随口要求的不准扔,都被刘皓南好好记在心里。他真的把它们收拾干净了,一罐罐码在这。
像个珍宝岛。
那时为了刘皓南不让她吃太多苹果糖,自己总是哭闹。刘皓南很头疼。“给你太多,你很快会腻的,以后就不会想要它了。”
那时她是怎么说来的?排风想了想,想起来了。自己哭着说,腻就腻了呗,有什么了不起。
腻了。
果然——没什么了不起。
捂着发烫的眼睛,排风咬牙忍下痛意。再睁眼,看箱边挂着文化衫。抽出一看,上面画着卡通的杨排风勇往直前字样。
是初二那年运动会的文化T,全班人手一件。
上面的画是她自己用荧光笔涂的。
那次她报的游泳接力赛和体操。
比赛结束,去学校门口小卖部买冰可乐喝。
刘皓南来接她。他接过她手里的可乐,一边用纸巾帮她擦汗,一边让她就着他的手喝可乐。
她眉飞色舞的告诉他,自己怎么怎么赢的!
刘皓南就笑望着她,不时说几句点子上的话,引导她把那些得意全发散出来。
聊的火热。
也不知道那时怎么有那么多可聊的。
因为握过冰可乐,手心还有冰冷的残留,她使坏的把手伸进他后领里。刘皓南任她胡闹,却没发现他耳后悄悄浮起的一丝红意。
自记忆里缓缓走出。
排风将文化衫折好摆回去,触到一点微凉。
是个鞋盒那么大的玻璃罩子。罩着支精巧的小提琴。琴做的很真,由几百块木片拼插而成。
排风怎么也想不起这小提琴怎么来的,于是没拿出来看。
箱子下还有口大箱子。
这口里面全是照片。有相框、有相册,共同点是都是她的单人照。
所有有关他的,都被刻意的整理走了。
箱子最上层,是那只曾摆在刘宅学习桌的相框。小升初那年,刘皓南带她去北边玩雪的单板照。
排风忆起。
那次和他住北方宾馆。因为突然暴雪,宾馆暂时性的断电了。整个宾馆闹哄哄的,楼上楼下各种走路的咚咚声。
是刘皓南摸黑过来,敲开她的门。用棉被轻轻包住她,安慰自己不要怕有他在。
明明。
明明当时是有点怕的。
但不知为什么,在他拥着棉被将自己环抱的那一瞬,慌乱失措的心情忽然得到缓解。
再后来电来了。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亮了。
是他站在那万千灯火里,青竹迎风一般清隽。他笑着告诉她。宾馆里都有备用电源。你看,没事了吧。
——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他在冬日中格外温暖的体温。
她的所有惊怕和寒冷全都融化在那个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