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捂住眼睛。
排风再也无法忍住满腔的酸涩溢出。
有滚烫的什么侵湿指缝。一颗、一颗、一颗连着一颗。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水,毫无预警就往下滚。
像鱼线断裂散落的珠。
排风哭声压抑。
因为她知道自己做错。
早就没资格哭。
“你回来……”她含糊不清的呓语着。“……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生我气,骂我打我都行,不要不理我。除了你,我谁都不稀罕……刘皓南你回来……”
然而任凭排风小姐如何请求。
那个人都不可能听见了。
模模糊糊的偏光世界。
排风幻视到某一年。那时刘皓南在国外求学。当时的自己是真难缠,又爱哭。每次给他打电话都哭的上不来气,非要讲电话讲到睡着才行,也不肯挂电话。
刘皓南就像她的止哭药。
所有的委屈,都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化为虚有。
那一整年,她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的。好不容易盼到刘皓南回国那天,她起了个冒早,天不亮就把自己收拾的利落整齐,等着和刘二哥去接机。
可巧那天是个恶劣天气。
航班一而再延误。
飞机在上空盘旋,听说可能要转飞其他城市落地。不明真相的自己以为刘皓南回不来了,正哇哇大哭中。
却听谁喊了一声。“排风。”
她以为出现了幻听,还是刘二哥推了自己一把。
抬起模糊的泪眼。
不远处,推着行李车的白衬衣青年定在原地,他微笑着,朝自己张开手臂。
她不可思议的。
三步并成两步朝他奔去。
青年往前迎了一步,将自己抱个满怀。“怎么在哭啊?小排风变花猫了。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呜呜,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嘿嘿,皓南哥哥回来了……”
什么叫又哭又笑,完美的在排风小姐脸上展现了。偏偏她长得玉雪可爱,做这样的怪表情也很秀气。
刘皓阳在一旁翻白眼,帮着把行李车推了,招呼两人回家再黏糊不行吗。
刘皓南一弯腰将她抱在怀里,细细打量她。直说;高了也瘦了,小排风抽条了。
往停车坪走的路上。
刘皓南时不时和二哥讲两句在外的一些经历,又低头问她等的累不累?自己并不做声,抿着嘴将他脖子搂紧,像怕他跑了一样。
刘皓阳做了个刮脸的动作。“老三你不知道。这丫头刚以为你不回来了,嚎成了狗。”
“我才不是狗!”她呛声。
不满自己的形象被刘皓阳破坏。
“嗯。排风不是狗,我们不理他。”刘皓南调停大使一样,在她背上抚了抚。自己就乖乖埋进他脖子里,不犟嘴了。
回到家。
腻在一起吃过晚饭,打了电动还不算。自己在一旁继续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回房睡觉。那时都接近十点了。
于是刘皓南牵着她上了楼。
自己还是不肯睡,耍赖非要刘皓南留下来。
青年目光灼灼,宛如一池的墨韵荡开。“你快十岁了排风,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夜。”
这时的自己已经知道男女有别,嘟嘴不高兴中。“那就说完最后一句话再走好了。”
“好,排风还想告诉我什么?”
“……”
具体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晚的自己很兴奋。也不清楚哪来那么多‘最后一句话’告诉他。
可毕竟是小孩。
坚持不久,就在刘皓南的劝哄中阖眼了。“……晚安皓南哥哥……明天见……我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你了。
孩童式的告白宛如远古钟声一般在耳边反复回响。
一声比一声来的清晰。
可事到如今。
是她亲手把最喜欢的皓南哥哥推走了。如果让儿时的自己知道,一定恨死她了吧。
排风别过头。
看窗外的夜色朦胧,像极了那人嘴角的笑意。
第二天睁开眼,排风才发现自己哭睡着了,枕头湿了一大块。起床洗漱过,她又细看了屋内其他的装置。
看着看着排风更沉默了。
那种感觉像忽然被摸了一下头,又好像被什么温柔的包裹住。
这些陈设,小到一盏灯,大到一件家具。每一样背后都有那人为她深虑的影子。它们完全兼顾了她的喜好以及使用习惯方式。
虽然他的人已经远离,可他的气息,无所不在。
排风想起刘皓阳说过。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呢?
把这个刘皓南亲手搭建的‘家’卖掉吗?还是租掉?又或者直接调头离开,再不要来?
不。
刚才洗漱时,她不小心将镜子溅上一点水渍,都不能忍。认真擦过四五遍,直到一点痕迹没留才结束。
她无法想象这里如果被卖,装潢变成别的模样会是什么感觉。
租掉就更不可能。
她不要它们被其他人的气息沾染。
它是刘皓南给她准备的。
她不准。
那么,是再不要来吗……光是想象它们蒙上了灰,生锈、褪色。
不!
杨排风将这个念头狠狠摔出脑海去。
它是刘皓南送给她的‘家’,她不允许它们泛黄!
她要住在这里!她要住在刘皓南为她准备的房子里!
在下好决定的同时,排风毁约了。她本来在外面已经谈妥房屋合同,只等这几天从校舍搬过去。这下不必了。
排风简单收拾一下,拎包入住。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因为刘皓南已经全部打理好。
住在这的第一晚排风失眠了。
脑子塞了太多和他共同的回忆,以至于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
在抽屉翻出那部钢琴烤漆的手机。
帮它冲上电,开机。
滴滴。
一溜短信、微信提示声接连响起。
日期是他离开那天。
她的那一串未接通知。
排风犹豫了一会,还是解开密码进去。
刘皓南的微信页面很干净。
只有一个联络人。
那就是她。
微信的内容排风大部分记得。因为都是发给她的。但越往上去,记忆越是模糊。排风继续往上翻。
这一翻了不得。
刘皓南居然从没删过和她的聊天记录。
一直一直往上走。
直走到几年前。
貌似是高一那会。自己在首尔研学,看到一只草莓熊的室外装置,献宝的拍给他看——梨泰院这只草莓熊有两层楼这么高!超级可爱!下次我们一起来看吧。
他回:好。其实mini版也很可爱。
——那我呢?难道我不可爱吗?
这句话的后面跟着她和草莓熊的鬼脸合照。
他回:那还是你更可爱。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家的可爱排风。老师点名了,先不聊啦。
他回:知道了,可爱排风。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看着这些回复,排风完全可以想象,青年当时脸上的笑意。
排风心口软软的,又往上拉了几十页。
这时的时间倒回初中。
——快看刘妈给我做的美甲好不好看?贴了小樱花呢!
这句话下面配着,自己两只手张成爪的照片。
他回:嗯。请问排风小姐是被指甲油封印了吗?为什么手要那样?
——你这个臭直男,不知道指甲油没干不能随便乱动吗?
他回:那我还真不知道。
——还学识渊博呢。哼哼,下次陪我做。
完全傲娇又顺理成章的口吻。
想到之前。
她总是埋怨刘皓南管的太多,想的太多。可事实上,她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暧昧到极点,早超过一个女孩对异性的正常社交程度。
因为。
一直以来。
他总是在那。她也用不上考虑太多,只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没思考过那些话对刘皓南意味着什么。
更没认真想过,刘皓南于自己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因为。
他总是默默的付出。
这世上不可能再有人比他为自己做的更多。
然而,随着成长叛逆期的到来。自己越来越在乎周边的声音,变得异常敏感。他的关心明明和以往一样,她的反感却与日俱增。
一心只想证明给别人看,自己不是豢养的宠物。她有名字、有脊梁、不叫刘皓南家那个小丫头。
可就算如此。
排风也从没认为自己会有和刘皓南一刀切的那天。甚至在刘皓南亲口说出‘你自由了’那句话后,她还是没有自己要和他分开的实感。
直到——
刘皓南用离开证实他的话。
他是有心成全她的。
他的离开,让排风完全的懵了。
宛如当头一棒。
是真真正正的呆住。
那种感觉像心口破了个大洞。以前总听说透心凉、透心凉。直到那天,排风才懂什么叫心口缺了一块。
他是走了。
可他把她的心也带走了一部分。
之后所有的梦境都被他轻易的攻陷。
原来,失去刘皓南,会让胸口冷成这样。冷的快不能呼吸,冷的要受不住。那种冷法是穿多少衣服都不顶用的。
她居然都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在乎他。
原来。
自己根本不能失去刘皓南。
原来。
那窒息一般压在心口的闷痛,是深深的感情。
——她爱刘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