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医院。
排风跟着刘皓阳上来,这层已经清空。走廊亮着冷白的光,看的人直发毛。浓烈的消毒水味在鼻头萦绕。
她几乎不敢看正对电梯门的急诊室。
那上面门头灯鲜红,刘皓南那天就是在这抢救的?
排风想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可喉咙像被湿棉花堵住,失去发声能力。
“你在这等,我进去。”刘皓阳掷下这句径自拐进内走廊。
排风傻傻定住。
残存的所有傲慢被刘皓阳一句话击粉碎。
她一直等。
直到谁的手轻轻放在肩上。“排风?”
排风一回头,她嘴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失去了,脸比墙壁煞白。“刘妈。”
后者极其沉重的点点头。“我在。”
“刘妈,他……”排风喉咙发干,眼眶同样干涩,眼球发疼的。
刘妈叹了口气,将提壶递给身旁的人。“那天早上我偷偷给你打过电话的,你没接。后来二哥发话了,不让大家联络你。但我们不联系你,你也可以……这半个月,就没想过联系我们一次吗。”
哪怕是个陌生人。
也不至于不闻不问至此吧。
难道刘家于她完全是个包袱,急需甩开而后快吗,十八年的相处真这么轻飘飘的吗。
“我。”排风一个‘我’字含嘴里半天,囫囵不出下半句。因为是真的故意不联系他们,无法反驳。
毕竟还是十八岁的孩子。
刘妈不落忍了,低声道。“三哥做什么工作你不是不知道。前几年他跟了重要的项目,听说最近快研发成功了。那些间谍没完没了跟踪他。这次绑架他差点就被……排风,说别的我不懂。但我知道人该有良心。其实这半个月你每天都有可能发现的。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刘家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吗?三哥就那么不重要吗?已经这么久了。”
但凡上心一点。
也不会拖到半个月才发现吧。
记得那天,病危通知书一张一张下。
刘皓阳平时那么顶天立地的人,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种绝望的神情。
“这三百多个小时排风你在做什么呢?现在才来问不觉得晚吗?”
像挨了重重一拳。
排风往后倒退,脚下踏空,后背猛地挨到墙壁。铁锈似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可很奇怪,她并不觉得痛。
刘妈一言难尽地想扶她。
排风没就势握住。她抬起头,眼神发慌的。“晚了什么意思?皓南哥哥到底怎么了!他没有对不对,他没有对不对!”
内心的恐惧涟漪般层层荡开,排风不敢说那个‘死’字。好像她不说,他就不会往那个方向走一样。
现在的排风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
心脏像被丝线收紧。
好闷,闷的她快无法呼吸了!
“三哥在急诊台抢救到清晨六点。住了三天ICU,移到加护了。”刘妈听到排风脱口而出的称呼。小时候的排风总是皓南哥哥前皓南哥哥后的,大了倒不见她叫了。
巨大的风险在轻飘飘几句解释里并不详尽。
刘妈只知道医生下了无数病危通知。
却不知道。刘皓南脾脏破裂、腹腔出血、颅内有血块、肩胛骨中枪的具体病况。更不知道,在刘皓阳亲眼见到刘皓南死撑着不肯昏迷,就是为了把临终遗言告诉他的时候……
用刘皓阳的话就是,刘皓南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杨排风?
他没见过一个人这样没保留的去对另一个人好。
刘皓南临终遗言是把他名下房产,股票,公司分红都给杨排风。并请求刘皓阳,用迂回的方式。不要直接赠与。直接赠与,以排风的倔强,不会要。
“移到加护了。”排风喃喃复述。
她手发颤的,轻遏在心口位置。她需要这样抓着,才能勉强呼吸。“移到加护了。移到加护了。移到加护了。”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没死,刘皓南没死,没死……
排风也不知道在震颤什么,脑袋好像浆糊,无法发挥作用。只知道那个人没死……
刘皓阳再出来已经是两小时后。
那姑娘小小一团蜷在那。几乎是他脚步临近,她就抬起那对大眼睛。一声不作的,就那么盯着他走近。
刘皓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她视线是落他身上的,内里的内容却不晓得掉哪里去了。
刘皓阳是气排风的。
那天午夜,他给她打的电话都是未接。她甚至没回拨过两次。一气之下,他不允许任何人联系她。
走到她面前。
杨排风目光也恢复了聚焦,充满希翼。
可他打碎了她的希望。“你可以走了,他不想见你。”
不是不能见,是不想见。
他不想看到自己。
排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能在外面看一眼吗。不进去,也不让他发现。”她艰难地请求。
“然后呢?看一眼对他现在有什么帮助吗?还是单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你做人一定要这么自私吗?”
这句话说的很重。
“那我不看了。”排风脸泛白,视线找不到应有的定点。“他现在是不是很不好。”
刘皓阳嗤笑,好像她的话很滑稽。“我说好你信吗?不然你替他躺在那?”
老实说,在经历这么一遭后,他掐死她的心都有。杨排风该庆幸自己是老三心尖尖上的人,否则他有一百种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
排风垂下睫毛,手指攥紧了。
刘皓阳懒得多说什么,低声吩咐一边的司机,送她走。
带杨排风来,是因为觉得她该知道这个事,并不是要她为老三的身体负什么责任。
说破大天。老三出事是因为间谍绑架,杨排风只是间接。但没她这个间接,老三也不会出事。
把全部责任推卸在杨排风身上很过。
他只是恨她这段时间置身事外。老三怎么对她,而她又是怎么对老三的,她心知肚明!
这不是迁怒,是事实。
“杨小姐。”司机上来了。
排风没站起来,也没动作。
“二哥?”司机询问他意见。
“随她。”刘皓阳摆摆手。转头之际又补上句。“还有,以后刘宅你不必来了,老王那我会讲清楚。你不是一直觉得老三是枷锁吗?我帮他通知你。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结束了,你自由了,他今后会怎样不关你事。同样,你今后怎样也不关他事。你们本就是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人。”
讲完这些刘皓阳没再多逗留一分钟。
排风呆呆靠在那。
动不了。
记得刘皓阳曾问过,那天十一点到六点那段时间她在做什么。整整七个钟,一想到刘皓南挣扎在手术台上那么久,她就浑身发冷。
光用想象的,胸口就闷痛的快炸开。
排风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痛苦!明明他只是个……
周边的医生护士来了又走,没谁多看排风一眼。也许是因为刘皓阳的吩咐,大家都无视了她。
排风一直等在那,即使没人告诉她刘皓南现在情况如何。
她不被允许进入更内层的走廊。
只默然的等在那团雪白里,变成比雪白更苍白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