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 0 4 5 5 1 第1章 楔子

傍晚时分的卡兹别克山是深蓝色的。

气候出奇阴冷，地面积雪结成了薄冰。澄净天际下，卡兹别克山也被覆上一层雪顶。遥遥望去像蓝锦葵茶上飘着的香草冰激凌。

天暗了。

山脚下的温泉旅馆亮起星星盏盏的灯，替行人默默照亮归家的路。

确实很冷。

呵气成冰的冷。

一辆黑色卡宴维持着70迈速度，在标号L 126的山脚公路上高速行驶。

这是条笔直开往卡兹别克山的公路。

没有分歧。

遥远的雪山像个蹲在路尽头的巨人，冲来往车辆深情展开臂弯。

车内懒羊羊语音播报预计抵达时间，驱散了沉寂。

啪——打开车抽屉的声音。

戴纯白蕾丝手套的手伸进副驾，翻出个软糖罐。脚下刹车不点，手的主人倒出一颗软糖入嘴。

糖粉掉的副驾到处都是。

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手机固定架上的电话震了停，停了震。嚼青苹果软糖的人双手牢握方向盘，没因此多看一眼。

嗡嗡，嗡嗡。

还在震。

望山跑死马，山脚旅馆看似近在眼前，真的想抵达，需要时间。戴蕾丝手套的手在蓝牙耳机上摁了一下。

“大小姐您终于想起来开机了？” 电话那头几乎是狂吼了。“现在在哪？记得团队明早飞机吗？居然48小时不开机！您闹哪样？”

蓝牙耳机被摘，车窗降下、一手伸出，耳机内的咆哮被寒风一路稀释，直到真正消停才塞回耳朵眼。“我是成年人，不用这么担心吧。”这头的女声略显沙哑。

吃多了糖，齁的慌。

“你也清楚我担心你啊？”电话另一头是团队中介人程月。她来回踱步，没把旅馆门口那块迎宾地垫踏出个洞。

一礼拜前，由她亲自带队从国内到格鲁西亚拍商片。这位倒好，拍完自己部分直接消失，连则口讯都没留！

要再不开机，得报警了，这里可不是A市。

“不好意思。是我过了，麻烦你担心。”

那边的识相打断程月酝酿的风暴，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本来还想声情并茂的念她一通，想想她的情况，什么话都不好出口了。

“我心情不好，才不想接电话。对不起，以后不会。”戴蕾丝手套的人目向前方。深蓝雪山依旧那般远不远近不近的展臂向她而来。

她的事程月也零星知道点。摸摸鼻子，嗨了一声。“还是没找到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程月怀疑对方没听清这个问题，那边才慢慢渡过来个嗯字。

找不到干脆别找了！

都这么久了。

程月突然很想这么说，可又不落忍，化作一句含糊的咕哝。“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这么大的世界。”

找一个人只能慢慢来，大海捞针一样慢慢来。

可真能找到吗？天晓得。

这世界有77亿人，一百多个国家。每个国又有那么多城、那么多镇、更何况那人还躲着她。

那边有铜罐开启的声音。“我知道。”一颗翠绿软糖倒出来，放进涂镜面唇釉的嘴里。

“你现在在哪？我叫车来接你？”

“不用。我租了车，在回旅馆的路上，半小时能到。”

“你自己开啊？”程月也犯不上多说什么，毕竟这位是业界炙手可热的人物。要不是因为姨妈那层关系，轮不到自己和她合作。“那你慢点，安全第一，外面在下雪。”

“好的。”

电话收了线。

果然在下雪，冻得发硬的小粒子砸在挡风玻璃上，扑簌簌的。天色不好，阴沉。刚还一派深蓝的远山已被无垠浓墨吞噬。

这条路车不多，偶尔对面冒出一辆，也是车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本地人开车快，完全无视湿滑的路况。

点开大灯。

两束暖光里，纷纷扬扬的雪粒子现了形。

这是条笔直的路，指向遥远又不远的卡兹别克山。

开了二十多分钟，旅馆修出来和主路汇合的辅路能瞧见了，狗屋也能看见了。路边树上绕着很多软蛇似的小灯，又垂下来些星星，是没来及撤下的新年装饰。

踩刹车，降速准备拐入。

与此同时，一阵晃眼的远光飘来。

紧接着是一截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刹车声。是辆皮卡！从右边交流道突然上来，速度奇快。一路左不左，右不右的张牙舞爪。看得出它尝试刹车，但因为速度过快，车身发飘，做不到。

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它是整个横着的，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向卡宴甩尾过来。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猛打方向盘。

然而近两百码的车速一旦失控，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皮卡先是迅猛撞上一边隔离带，砰！紧接着反弹，伴随了驾驶室发出的崩溃尖叫。

她面色沉着，还在往左打。

留给她的间隙不多。

左边是旅馆门脸，右边是皮卡弹回的车头。想倒档，却是那个红顶狗屋。倒后镜里一只傻狗站在那。

它有什么错呢？

放倒档上的手停滞了。

就是这百分之零点几秒的迟疑时间，左右夹击，避无可避了……

轰！

旅馆内的游客听见巨大声响，齐齐外望。

只见那辆卡宴被皮卡车头迎面撞上。

主驾这边车门撞凹，特殊工艺的前玻璃成了蜘蛛网，分明已经粉碎却僵持着没掉落。

那辆尖啸的皮卡也消停了，前脸完全嵌入卡宴。轮胎、排气管像子弹一样飞出去，射的旅馆窗玻璃全碎了。

被它连带的卡宴彻底翻转，保险杠散落一地。

毫无动静。

一只戴蕾丝手套的女手从龟裂的前玻璃里伸出来，软软横在那里没有知觉，暗红血水自指尖滴落，晕染开纯白的雪。

忽然目睹车祸的人们尖叫此起彼伏。

那辆路霸型的卡宴静静侧翻在狗屋前一步位置。点点翠绿糖果洇入雪中，硬硬的，永不复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