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一背靠墙壁,整个人都嵌进了阴影吗,沈梧以为他看见自己会快步跑上来,但没有,光高高的从头顶掠过,牧一仰头对着沈梧的视线。
楼下传来嘎吱嘎吱声,是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沈梧下意识看向牧一的腿,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裤腿已经湿透了。
一旁走廊里,那东西已经出来了半个身子,手里死死攥着那本日记,眼珠子转的飞快,脸上没了之前诡异的笑容。
沈梧只看一眼,毫不犹豫地向下跑去,背着还懵着的牧一正打算向上,牧一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下。”
楼下黑漆漆的,正如之前每一次上楼后的那样,似乎一张巨大的网在后面追赶者他们。
手下牧一的裤子潮湿温热,沈梧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听了牧一的话,他刚转身,梯上方出现了一道身影正直勾勾地看着沈梧,面无表情。
楼梯不长,但是背上有个牧一,沈梧不得不一步一步稳着点走。
牧一回头看了眼转角的小窗,说:“你不都和岑玉泽走了么,还管我做什么?”
话说得平静,平铺直叙地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沈梧还是从中间听出一些幽怨来,想了想,沈梧说:“岑玉泽说你坏话,我挺感兴趣。”
牧一:“……”
光线昏暗,似乎夜晚提前来临,这一层的视线几乎和外面的钟楼齐平,能清晰地看见那钟上诡异地一点灰尘都没有,时针分针更像是开了刃的刀,透着冰冷的光。
牧一的胳膊环到了沈梧的脖子上,贴着他的耳朵叫了句:“小十五。”
沈梧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叫,皱眉说:“好好叫人。”
牧一轻笑:“你看旁边。”
楼道光线实在昏暗,比晚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沈梧闻言转头,瞳孔突地放大。
洗手间门口一道身影正拼命地往外爬,嘴巴里不停往外流着血,他看向沈梧,绝望的双眼因为看见沈梧迸发出了一点亮光,他伸手想要去抓,身后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拽住,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直到看向那人的衣服,沈梧才看出来那人是谁。
“纪……北?”
沈梧脚步一顿,牧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里的游戏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没有,沈梧完全没看明白,他不知道纪北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牧一为什么会这么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嘎吱嘎吱声变得异常清晰,沈梧艰难地抬头,看见纪北下半身被高高抬起,一条腿正被什么东西抱着,在……吃!
鲜血和着肉渣往下掉,期间还有森森白骨。
沈梧脚下顿时仿佛生了根,他看不清正在活吃纪北的是什么,只能看见看着纪北挣扎,耳边全是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楼上的东西似乎跟了下来。
沈梧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双脚似乎已经不是他的,看向纪北的视线更是挪不开半分。
他看见纪北眼底的光越来越暗,表情从扭曲变成了狰狞,任谁亲眼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都不会好受,他的怨恨几乎化成实质,刀一般的刺进沈梧,张着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沈梧却好像能听见他的咒骂——明明是身后的恶鬼啃食着他的身体,可纪北的恨意却悉数落到了沈梧的身上,还有背后的牧一。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冷汗瞬间布满全身,这时牧一突然叫了一句:“沈梧?”
牧一的声音响在耳边,沈梧浑身一颤,眼前的场景模糊了一瞬,这才发现原本背在身后的牧一突然变得轻飘飘,哒哒哒的脚步声不见了,熟悉的冷气再次出现在耳边,沈梧听见了笑声,起初几声还是牧一的,没多会儿就变成了另外一道,是曾经听过的,那个东西的声音。
似乎对于沈梧淡然的反应很不满,身后那东西又对着沈梧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沈梧神经本就紧绷,耳朵更是敏感,在冷气打上来的瞬间,他立刻扔了背后的东西,冲到楼梯口时却发现上下都是一片漆黑,小窗不见了,连白日的光也不见了。
“唔,唔……”纪北的嗓子勉强发出几声,像是在叫沈梧,可他现在的状态,就算佛祖来了都没办法把他从地府门口拉回来。
纪北满嘴是血,张嘴的时候又呛了几口,他浑身抽搐,身子又往后退了一些距离,嘎吱嘎吱声里,还有下咽的声音,沈梧胃里一阵翻涌,楼梯就在眼前,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蔡时,蔡时,你把蔡时还给我。”
“鬼知道谁是蔡时!”沈梧心里骂了一句,紧跟着反应过来,这还真名副其实的‘鬼知道谁是蔡时。’
一道黑影朦朦胧胧地挡在了向上的楼梯前,沈梧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不敢贸然去触碰,反正上下一样黑,他不再犹豫,快速向楼下跑。
刚下了一层,楼上一声怪异的惨叫声后归于安静。
大概是纪北已经咽气了。
周围的黑色好像有了生命,化成一条条丝线想要缠住沈梧,教学楼本没有多高,向下跑的时候却好像一直没有尽头。
身后的笑声逐渐变得尖锐,之后是压抑不住的怒气,惊叫着想要抓到近在咫尺的猎物,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黑气翻涌,丝线化成一只只手抓想了沈梧的脚踝,触及的瞬间,沈梧感觉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眼前终于有了光亮,偌大的玻璃门在大厅的尽头,好在沈梧平时每日锻炼不曾间断,人已经气喘吁吁,还有力气跑向大门。
门依旧是关着的,岑玉泽不知道拿着钥匙去了哪里,沈梧突然觉得有点荒唐,不管是狂奔的自己,还是那个拿到了钥匙就说能出去的岑玉泽,能将他们搁置在这么个死局里,怎么会因为一扇门就逃出生天。
沈梧觉得很好笑,胸口剧烈起伏着,混乱许久的头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他不自觉地慢了脚步,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大门,却突然不想跑了。
门就在在眼前,外面依旧朦朦胧胧,周围的黑雾在感觉到沈梧停下来后疯狂地缠了上来,像蚕丝化成茧,将沈梧裹在其中,一层层蒙在脸上,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沈梧的胸口开始疼痛,一直坠在身后的尖叫化成了惊喜,冰凉的手缠了上来。
视线变得模糊,先前的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突然便的平静,沈梧很想知道若是真的不去反抗,自己到底会不会死在这里,然而放松下来的脑子里突然闯入了一道声音,是牧一的声音:“吃了你哦~”
莫名被遗忘的纪北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脑子,沈梧猛地回神,然而四肢已经被黑线牢牢包裹,即便光明就在眼前,他却不得不堕入黑暗。
要死了。
沈梧想。
突然哐当一声,紧闭的大门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开,光线如针般刺破了缠绕在身上的黑丝,沈梧眼睛一痛,眯眼间他看清了来人。
牧一正站在门口,表情疑惑地看着他:“就说是你,站在这做什么,吓人吗?”
沈梧一愣,门外除了牧一,还有一脸铁青的岑玉泽,眯着眼睛的杨繁,和脸色惨白的宋茵。
三人的表情耐人寻味,沈梧下意识低头看向牧一的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沈梧还在愣神,牧一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冷冷撇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内部,黑雾如梦般消失殆尽,依旧阴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沈梧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沈梧还没开口说什么,宋茵先哆嗦道:“沈梧你腿上怎么了?”
沈梧一愣,他今天穿了一条浅驼色的休闲裤,灰扑扑的也就算了,毕竟折腾这么一圈想干干净净也难,只是裤脚的地方有一圈晕开的痕迹,下方则是沉甸甸的黑,看着熟悉的痕迹,沈梧神色一暗——这道痕迹正好是之前他看见牧一腿上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是牧一受伤,他将牧一背了起来,下楼看见濒死的纪北,之后是不停追逐的黑雾,如果不是牧一,如果一开始受伤的就是自己,那后面那些呢?濒死的是谁?追他的又是什么?
沈梧以为自己是清醒的面对死亡,如今看来他一直处于混沌中,他试着动了动腿,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拉起裤子瞧见那些血渍只是粘在了皮肤上,并不是他受了伤,而后他看向牧一的腿,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再看看周围其他人,每一个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尤其是杨繁,光天化日下,在一群正常人里,他反而像是混迹在人群里的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杨繁大概察觉到了沈梧心中所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小兄弟,你刚刚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吓死我们了。”
他们几个人也不过刚出教学楼,站在门口还没辨清方向,身后的大门突然传来异响,几人回头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站在门内,距离大门只有两步远,看不见五官,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身形,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几人吓了一跳,尤其是岑玉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转身就要跑,倒是牧一毫无预兆地推开了大门,一手伸进了黑影里,下一秒拉出了一个人——是沈梧。
沈梧和岑玉泽是高中同学不假,但说不上交情,当年岑玉泽和沈梧都是学校里风云人物,岑玉泽是因为家庭,沈梧是因为长相。
沈梧个子高,身材好,即便是后来毕业了,也被一直挂在表白墙上。
这些年岑玉泽断断续续都能得到沈梧的消息,并不是刻意打听,而是沈梧经常出现在各大杂志封面上,想看不见都难。
不过是卖皮相的,岑玉泽嗤之以鼻,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那张脸确实好看。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情记不清了,岑玉泽只记得自己当初并不喜欢他,一个比女人都漂亮的男人。
至于大学之后他被送出国,跟沈梧更是没了交集,直到后来在一本杂志上看见他,偶尔和从前的朋友聊天说起,才知道沈梧如今有了名气。
如今牧一缠着沈梧,在岑玉泽看来就和那些因为长相漂亮而包养明星的老家伙们差不多,冲着脸来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岑玉泽的眼睛有些阴沉,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开。
见此杨繁和宋茵也跟了上去,沈梧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牧一走了过来说:“你不是跟岑玉泽一起走了,怎么倒是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沈梧眼神怪异地看着牧一,直到把牧一看得心里毛毛的,这才幽幽地话:“差点因为一个没良心的凉在里面。”
牧一:“??”
他说话声音不大,奈何周围环境太过安静,这句话自然也就落到了别人的耳朵。
其他人还没走远,脚步下意识停顿,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沈梧撇了一眼其他人,问牧一:“你们原本不是说要在楼里找线索,怎么都下来了?因为岑玉泽的钥匙?”
“钥匙?”牧一一愣,转头看了眼岑玉泽,“他有钥匙?”
沈梧:“那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成为好朋友了?”
牧一:“……”
又是想缝上沈梧嘴巴的一天。
头顶高耸的钟楼,崭新的钟似乎出了故障,时针分针牢牢定格在上面一动不动,沈梧转身看向身后的教学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心里紧接着一凉。
这栋教学楼一共八层,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每一间教室的窗户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像是没了眼珠子的眼眶,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些入侵者。
如此废弃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学生上学,但他们刚刚确确实实就在这栋教学楼里。
沈梧怀疑自己的所见所闻到底有几分真假,他问牧一:“纪北死了?”
牧一顿了顿,说:“嗯。”
沈梧:“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