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友好交流,旅馆老板把能招的全都招了。
据他所说,他有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很早就和对方说定了未来的婚事。可就在成年前一天晚上,二人前往海边玩耍,遇到了传说中的人鱼。
女孩救了他,但也暴露了自己人鱼的身份。
旅馆老板震惊不已,却选择隐瞒女孩人鱼的身份,甚至为了给女孩续命,维持对方的人类形态,不惜对当地岛民痛下杀手。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人鱼变成人类后,倘若不定期下海更换人皮,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彻底将自己当做人鱼。
试问谁能接受同类相食,所以往昔关于人鱼的记忆彻底消失后,女孩对吃人这件事非常抗拒,旅馆老板便出此下策,将其关在阁楼强行喂食。
为了降低女孩的抗拒心理,他试着把食物做成类似烤羊的模样,并和女孩一起食用,尽管最后的成效不大。
而接下来的内容,就让柏夜二人不得不震惊的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仅存的岛民就乘船离开了,关于人鱼的传说就是他们四处散播的。至于旅馆里的几个服务生,也是遗忘过去的人鱼。
面对空荡荒凉的小岛,他们还有一套欺骗自己的说辞,即岛民出海打鱼,留他们看家。
“那你这三年怎么过的?”尹乐乐狐疑地看了眼旅馆老板,要知道来这个小岛的船队少得可怜,时间间隔还大。
“吃人鱼呗。”旅馆老板戏谑一笑,似乎在他心里,两者端上餐桌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效果不如人类,但还是可以凑合的。”
之后,旅馆老板又讲了许多关于人鱼的知识,内容和况言目前得知的大差不差,主要侧重点就在于“向海神献祭”。
柏夜脸黑得快赶上锅底了,说起话来咬牙切齿:“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人鱼为什么执着于献祭?”
在他看来,人鱼不去献祭,可以保持原先的美丽外表,“完整的眼睛”更是难得,在海底捕鱼的风险也远低于诱惑人类。
如果硬要说驱使他们进入深渊的动力,恐怕就只有短暂的寿命这一个限制条件了。
不过在旅馆老板的叙述里,因为捕捉不到足够的人类,无法维持生命的人鱼占绝大多数,其中活不过未献祭人鱼的更不在少数。
“人鱼七岁成年,成年进行献祭是铁律……可为什么呢?”旅馆老板笑嘻嘻地自语,神态略显癫狂。
见状,尹乐乐额角青筋直跳,干脆把人提起来,抬手就往老板脸上招呼,“好好说话!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我都上刀子了。”
“我要见她最后一面,不然不说。”旅馆老板一脸决绝,宁死不屈或许就是如此。
有种全世界都是恋爱脑的错觉……柏夜很无语,可冥冥之中又觉得旅馆老板的说辞怪怪的,似乎有什么被他下意识遗漏的地方。
“问题也问完了,去阁楼和他们汇合吧。”他暂时放下心中的困惑,催促尹乐乐加快进度。
狠狠瞪了眼柏夜,尹乐乐撇嘴,似乎在嫌弃对方的急性子,“朋友,再问你个问题。”
“人肉你自己都不够吃,昨天怎么舍得拿出来招待我们?”
问题一针见血,旅馆老板换了新的目光,来看待眼前这个心思龌龊的家伙。
“我只是想着试探试探那个绿眼睛的家伙,不过现在看来,他也不记得了。”他话中有话,“人鱼族内有个不成文的约定……”
“遇到变成人类,且失去记忆的人鱼,可以采用献祭少女皮肤的仪式唤醒它们的记忆。成功的概率很高,但也有失败的可能。”
“不过我可没心思帮助人鱼,献祭仪式那么麻烦,又是完整剥皮,又是引导入梦,说不定还会给我带来麻烦。”
说到最后,旅馆老板眼神变了变,“人鱼可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特别是它们团结一心的时候。”
***
西莉湾礁石群岸边。
新月隐于夜幕,繁星点点,撒下洁白幽光,将沙滩之上刺目的艳红衬得更加明艳。
经过长达一日的暴晒,无法接触海水的人鱼溃不成军。鳞片所覆盖的鱼尾蔫软地瘫在白色沙滩,上半身猩红一片,扭曲成各种姿态。
“再检查一轮就能去吃饭了。”
瘦高水手打了个哈切,揉了揉腰,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和朋友并排而行,穿梭于各个人鱼之间。
他的腰有些酸痛,这些日来一直没能好好休息,难得靠岸有机会多睡会,还被分配了个累活。白天陪人鱼晒太阳,夜里吹冷风,每隔一会就要仔细检查人鱼是否有异常。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在其他船上的生活。
如此压榨水手的船长,大家团结在一起,就可以投票把船长推翻,多好啊。可惜跟着霍森从死亡海峡回来,登上那艘不幸的船后,这样的愿望必定无法实现。
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像是喘/息,却带着隐忍的痛苦。
刚转头,他就和同样疑惑的朋友对视了。二人眉来眼去,传递着彼此也看不懂的暗号,最终决定去看看情况。
穿过五六个人鱼,他们差点在怨毒的目光下被凌迟而死,好在最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眼前被禁锢在金属渔网内的人鱼很特别,它有着一头神似幽深大海的深蓝卷发,皮肤宛若滑腻的牛奶,纤细美丽的**蜷缩着,是那般楚楚动人。
二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人鱼的唇上。唇瓣黑中带蓝,像是一种特别的紫色,泛起盈盈水光,好似流水月华。
发出一道悠长的哀叹,他们只觉得裤带有些松动,视线顺着脖颈一路下移,猝不及防间,看到了那可怖的指甲。
冷汗霎时浸湿了全身,瘦高水手跌坐在地,无措的手扒拉着白沙,试图远离眼前危险的人鱼,眼睛却好似黏在了对方身上,怎么也离不开。
“啊、呃呃啊啊、啊啊啊!”他嘴巴撑得大大的,瞳孔剧烈震颤。
那恐怖的指甲鲜血淋漓,剖开了人鱼柔软的肚皮,正一下一下勾着肠子,往外拉扯。
“快、快跑!”
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不动的朋友倏然回头,声音哽咽,口腔里满是鲜血。
瘦高水手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刚要振作起来,拉上朋友跑路,下腹就涌来铺天盖地的疼痛感,似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僵硬的脖颈慢慢弯曲,他低头检查身体。
一道贯穿躯干的口子乍然冲进他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胃、肝脏、肾脏……
以及正在被看不见的东西扯动的肠子。
“啪——”
突如其来的脆响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朋友岔开的两条腿之间,赫然是一条蜿蜒的、淌着粘液的肠子。
一头接着直立的身躯,一头连接着沙地。
“啪、啪、啪——”
粉色的肉团一个接着一个掉落在地,鲜血滴滴落下,在白沙之中绽开红花。
他的朋友彻底死了。
只是身躯站立着,眼睛看着他,有痛苦,也有不舍。
绞痛之感包裹住心脏,瘦高水手已经无力呼喊求救,用着最后的力气,让自己平躺下来。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云雾笼罩下的天空,新月、繁星消失殆尽,纯粹的黑色一如昨夜。
***
况言站在阁楼的窗边,手边摆着一盏散发微弱光亮的油灯,里面燃烧的油不是别的,正是人鱼的蛟油。
旅馆的阁楼比一般的要高上许多,恰好能越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瞧见岸边的景色。不用猜,必然是屋主人的刻意布置。
没有望远镜的帮助,但况言有从人鱼身上换来的眼睛。
身子倚靠着透亮的玻璃,他的目光游向远方,刚好瞧见了遇害的瘦高水手二人,从人鱼伤害自己开始,到水手倒下,分秒不差。
迷雾骤然以那条人鱼为中心,蔓延开来,将所有被捕的人鱼笼罩。海浪漫上岸,深蓝似要取代一切纯白,溶于雾气之中。
“迷雾海?”况言若有所思,曾经被他不在意的记忆片段不断闪回。
好像有些东西明朗了。
“你在看什么?”凯尔特走至窗边,顺着况言的视线眺望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况言摇头,恰好看到了凯尔特手里提着的人。
被层层锁链缠绕着的是个女人,她的面容苍老,皱起的黄色皮肤像是干枯树皮,松松垮垮地挂在血肉之上,似乎只要轻轻一扯,便会大块剥落。
浑浊的双目不带半分神采,哪怕凯尔特的动作称得上粗暴,她也不曾动弹,仿若一个失去灵魂的破烂玩偶。
“霍森还说可能藏了条完整的人鱼,这完全不像啊。”凯尔特这人或许爱幼,但绝不尊老,看况言没什么反应,直截了当地把老人扔在地上,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留。
不远处,陈希从检查人骨堆的任务里脱身,“就是普通的人类骨骼。嗯……这女人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吧?都能做旅馆老板奶奶了。”
况言不置可否,面朝暗门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赶来的柏夜二人组,以及被捆成粽子的旅馆老板。
“夏莎!”旅馆老板刚落地,就扭着身子要往女人那边移动,满心满眼都是心慕之人。
就在他的脸即将触上心慕之人时,眼前血花飞溅,女人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笑容凝固,他愣愣地抬头,看到了凶手毫无情感外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