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言躺在床上不作为,打算等声音变小些,继续睡觉。谁知道那声音不减反增,愈演愈烈,甚至连带着天花板和墙壁,都在微微震颤。
目光从天花板移开,他支起上半身,恰好这时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循声望去,刚好对上凯尔特的视线。
“去看看?”凯尔特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笑着询问况言的意见。
点了点头,况言起身下床,手伸到枕头下摸索一阵,取来了那把身经百战的短匕首。
“你就带那个?”凯尔特眉梢轻挑,手里已然多了把手枪,内部弹药充足,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嗯。”况言抬手拨开挡在门口的黑影,不等凯尔特跟上,径直来到楼梯间的暗门正下方。
下巴扬起,他仰视着那扇剧烈震动的暗门,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人类,又或者是些别的家伙。
这时,整装待发的凯尔特来了,他的第一反应和况言相同,也向诡异的暗门投去了注意力。
“要打开看看吗?”他压低声线,虽然是个问句,实际上早已手痒得不得了了。
思忖片刻,况言一低头,就见“小言”在拉自己衣角,还往某个方向一个劲看,看起来十分急切。
“不了……”他刚说了两个字,“小言”非常在意的拐角处,就走来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家伙。
这人身材不算高大,单薄的躯体似乎风一吹便会倒下,略为卷翘的头发不知为何,被揉成了一团,像个还未筑就的鸟巢。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人后退两步,从拐角的另一边拿来点燃的油灯,惨白灯光揭开了一张扭曲的面容。
二人被旅馆老板抓包,并未慌乱,反倒比平时还要镇定几倍。况言坦坦荡荡地直视旅馆老板愠怒的眼睛,“去厕所。”
“去厕所要两个人?”旅馆老板满脸狐疑,显然是一个字都没信。
没等凯尔特找借口开脱,况言便从容笑道:“我有点害怕,得找个人陪。毕竟那群人鱼太凶残了,还是有影响的。”
来回扫视这两张可疑的脸,旅馆老板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也没为难两个人,暂时揭过了这面,“最好是这样。”
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不由得让凯尔特脊背发寒,确认旅馆老板彻底离开后,他往背后一摸,衣服竟是湿了大片。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那是杀意,真真切切的杀意。
“声音没了。”况言就像没感受到旅馆老板的恶意般,还是往常那般淡然,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些许高兴的情绪。
话音落下,旅馆三楼重回死一般的寂静。凯尔特拧眉不语,脑中闪过了许多种猜想与假设,可刚要分享给同伴时,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哪有况言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快步回到房间,果然看到床铺上隆起一个人形,均匀的呼吸声徐徐流入耳中。
“……”凯尔特脸黑了大半,虽然知晓这位大主教比传言中的特别,但也不至于这么心大吧!
***
天边升起鱼肚白,朝阳在清晨的呼唤中穿过窗户,扑撒在马修·布朗尼瘦削却红润的面庞之上。
掀开眼皮,况言照常给房间里的黑影点了个数,确定没有不明生物缺席,才缓缓坐起身,将注意力放在屋内另一个活人身上。
“马修,早上好。”
满是疲倦的眼下挂着两个幽深的黑圆圈,凯尔特定定地望着况言,就差把幽怨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早上好。”况言换了身衣服,起身就要离开,仿佛压根没看到凯尔特怨妇似的模样。
本就因为忐忑,孤独地守了一整夜的凯尔特看呆了,寒了大半的心脏彻底冻结。他拦住况言,不可置信道:“我都表现成这样了,你就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脑袋歪了歪,况言理所当然道:“你这不是来主动跟我说了吗?”
为什么有种主动跟上级汇报工作的错觉??
凯尔特挥散脑中奇怪的既视感,正色道:“昨天晚上你睡着后,旅馆老板又来了,就站在门口,但没做其他的事情。”
或许是怕况言质疑他是如何知晓的,他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了一把烟草灰,“我在门口布置了一些,天快亮的时候去检查,有一部分消失了,大概是粘在他鞋底上了。”
“对了,暗门下面我也放了。他也去了那里,可能是带了梯子上阁楼。”他收起东西,“今晚很有必要去阁楼检查,旅馆老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我们下手。”
“你们没想过去船上住?”况言怀疑地看着凯尔特,问出了长久以来的问题。
这个船自然指的是停泊在西莉湾附近的不眠者复仇号。
被况言看得心虚,凯尔特下意识躲避对方的视线,“这是霍森船长的吩咐,他认为旅馆老板能帮助我们捕鱼。”
又是霍森船长。
况言挑了挑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愈加好奇,能带领这样一群能力出众的亡命之徒的人,必定不是简单货色。
今天的早餐,旅馆老板没有准备昨天那样容易让人误会烤全羊,而是最普通的白面包和果酱。
用餐期间,况言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瞟旅馆老板,对方就像个普通人那样,安静地和所有人共进早餐,看不出丝毫异常。
“啪——”
手中的刀叉骤然脱手,砸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
众人警惕地找到声音来源,便见况言这时已经俯下身,撩开桌布的一角,去捡掉落的餐具了。
“不好意思。”况言把头从桌底伸出,恢复正襟危坐的姿势,用餐布去擦拭落灰的餐具。
看着况言滴水不漏的笑容,眼底饱含歉意,旅馆老板这才收回心中的怀疑之情,只是手里切割面包的动作略显焦躁。
用过早餐,况言刚出旅馆,便被柏夜三人找了过来。
避开尹乐乐的靠近,况言同他们说明了昨晚的情况,而三人并没有过多惊讶,反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
“我们打算今晚把他控制住……”柏夜看了眼自己的黑环,“我的技能冷却时间马上结束,今晚肯定能成功。”
况言跟着看去,脑海中浮现柏夜的常用技能之一——定身。主动使用可以使十米内的某个个体,停止躯体动作和思考三秒,冷却12小时。
这个技能的好处在于没有debuff,且是锁定技能,发动后就一定能命中。缺点则在于冷却时间长,但比起柏夜其他debuff极大的技能,这是最好的了。
“所以是要联手吗?”况言问。
柏夜收回手,摇了摇头,“不,你和陈希去阁楼看看,旅馆老板很可能藏了一条人鱼,昨天他准备的主菜就是人肉……”
“他只拿出了一半,而另一半不在旅馆内部,我们有探查,除了阁楼。”尹乐乐出声补充,“你可以把那个护卫带上,防止有危险。”
交流完晚上的安排,况言去沙滩边溜达了一圈,发现那些被捕获的人鱼并未被带上不眠者复仇号,而是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自愈能力极强的人鱼事出反常,昨夜受的伤不但没能愈合,反而更严重了。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接着像是普通的淡水一样,通过阳光暴晒蒸发掉,没留半点痕迹。
艾和他解释,这能有效折磨人鱼,从而引出躲在阴暗处的完整的人鱼。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那条人鱼依旧没有出现,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完成献祭的同类。
柏夜制定的计划非常周密,执行力同样不低。在旅馆的服务生全部回家后,便果断展开行动,两三下制服了旅馆老板。
“你们!”在旅馆老板的视角里,他不过是刚上楼去找作案工具,打算逐一击破这群人,结果靠近拐角的瞬间,脑子就断片了。
意识回笼,他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不管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身上的束缚。而就在他的面前,还站着两个面色不善的家伙。
其中就有那个身材娇小的女仆。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看着就不能打的家伙制服,可事实就是如此。
“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人?”柏夜实在说不出那几个让人反胃的字,只能委婉地换了个词审讯。
处于绝对劣势的旅馆老板唇瓣紧抿,眼睛望着天花板,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不说话,怎么,有心事?”尹乐乐抓住旅馆老板身上的绳子,轻轻松松就把人扯了起来。
翻了个白眼,旅馆老板心知对方不会留下自己的性命,横竖都是死,何必给别人做嫁衣。
但当他将视线移到尹乐乐的脸上时,不由得顿住。只见对方眼角带笑,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想问什么?”旅馆老板想象了一下那些东西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就是一阵胆寒,还不如死得干脆些。
“……”柏夜扶额,催促着尹乐乐把东西收起来,转而看向差点被害的旅馆老板,“回答刚才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