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与秋 第3章 第3章

公司其它部门的假期是一年十五天，然后再加上法定节假日，只有他们CPE.部门每年多出了将近二十多天的寒暑假，或许因为是个学校，对于老师和员工们的假期福利格外优厚。这也是简葉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四年的原因。不过几乎每个假期或多或少的都会被占用那么几天，但像这次要求用整个假期去陪着一个人游玩的事还是第一次，这也是简葉不能接受的。毕竟她在业务方面是相当不错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跳到一个更高的平台上去，那里或许赚钱更多，机会也更多呢。只是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因为生活质量的高低可不是只用赚钱多少来衡量的。

自从被简葉毫不犹豫地给怼了回去之后，David就不怎么和简葉说话了。这好像还是David第一次在简葉面前表现出他真实的情绪，估计这回是真的感到折了面儿了，使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主动舔着脸说软话，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冷着脸僵持着了，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这回是真的叫他难堪了，这又使简葉不由有些心虚，多少心里有些惭愧，但她可并不后悔，因为假期可是她的基本权利，拒绝老板的无理要求也是维护自己权益的积极体现，况且这也是绝不犯法的。

简葉以为这事或许拖着拖着就这么过去了，自己还是会带着家人回北京的，而且那边还有一堆破事等着她去处理呢。眼看着假期临近，待到儿子学校一放假她便毫不犹豫地订了回京的车票。一切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最终还是她赢了，David就这么灰溜溜地败下了阵来。简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想等从北京回来一定多给他带些土特产，以弥补他那受伤的心。想到这里，简葉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感到庆幸和期待，这个假期总算保住了，而她也要与自己的儿子和母亲回家了。

中午她还是照例最后一个到了饭厅，那时基本没什么人了。她赶紧拿了三盒饭，另外两盒是为下午要来的Anna和Wendy准备的，这两个可都是标准的南方小女人，一个是上海小傲娇，一个是苏杭小美女，说话都嗲声嗲气且又带着灵秀和精明，只有她是个粗线条的北方人，而且还是个满族人。她的外婆是地地道道的皇室后裔，爱新觉罗子孙，作为他们的后代也是头顶冒光，身陷各种猜想，其实到了不过如此，还不是要过老百姓的日子，吃着老百姓的饭，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所谓荣耀、地位，那也都是历史传说中的事了。其实对于清朝那段历史简葉本人是最不以为然的，虽说随了母亲的族系，但父亲也是少数民族——蒙古族。她之所以讨厌清朝，完全是因为男人们后面那条怎么看都像是条猪尾巴的辫子，而他们的服饰也不如汉族的那么美观大方上档次，怎么看都透着股小家子气，可却是离现代最近的一个朝代，作为遗传，旗袍自然成了最具代表性的时代符号，但和汉服唐装一比，多了几分性感和风骚，却少了女子们喜爱的飘逸和仙气儿，但要想穿着汉服出行，还真需要一定的颜值和勇气，不然准会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简葉又随手拿了几个苹果，这都是中午别人剩下的，她的工作室里现在什么水果都有：猕猴桃、梨子、香蕉、苹果、甜橙、草莓……。回到工作室，Anna和Wendy已经正拿着一个苹果在啃了，看上去吃得甚是香甜。简葉把饭递给了她们，叫她们趁热吃。

“晓得啦，吓呀侬。”

“伐用吓！”简葉戏谑的回了她们一嘴。来了上海三四年了，居然还是很不习惯上海话的嗲劲儿，很不像是她的风格。

“David和你说了吧，我和Anna会与你们一起去北京。还有关系部的Jerry。”

“是吗？”简葉有些惊疑地问。

“劝你还是早早从了吧，你还不知道David，面软心硬，你是斗不过他的。”

“Jerry？哪个Jerry？”简葉有些懊恼地问道。

“熟人，王寻安”

“他英文名字不是叫Peter吗？”

“他说那个名字重得太多了，到处都能见到叫Peter的人，所以改成了Jerry。”

“Jerry不是更容易重吗？猫和老鼠中的老鼠不就是叫Jerry嘛？”

“他说先这么叫着，等找了好的再说。好像他说他女朋友特别喜欢猫和老鼠，家里到处都是Jerry的毛绒玩具和画册。”

“感觉他女朋友还挺复古的，现在都是蜘蛛人蝙蝠侠什么的，早没人喜欢猫和老鼠了。”Anna从一个饭盒里边挑了一筷子菜边口齿不清地说。

“管他叫Peter还是叫Jerry，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只要别把中文名儿给改了就行。”

简葉心不在焉地捡了个有太阳的地儿坐了下来，拿起了刚泡好的咖啡，边喝边晒着太阳，透过落地窗望着远处还待开发的大片光秃秃的土地，在明澈清莹的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她心里有种庆幸，又有种隐忧。里面的人在开会，外面的人在闲聊，倒也不错，只是这好时光不知何时就会像清晨的露珠一样，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的。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珍贵，因为它太易碎太短促，就如她所栖身的这个小小的画室，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改变，被抹除。

本以为David已经打消了让她陪游的念头，没想到他不但坚持，竟还找了这么多人一起陪那位贵客。可是如果能有这么多人去陪着游玩，为何还非得要她去呢，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难道就因为她是北京人，或者是因为她的那个所谓的爱新觉罗的名头？哎！这也太奇葩了吧！想想就感到头痛。都怪当时她的一个小学同学，倆人也算的上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比她早两年进公司，一见到她，就像见到了个大八卦，每天格格、格格的拿她打趣，弄得满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结果后来这家伙跳槽走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自己，即便是到了上海也不得安生，还是动不动就会被人拿来盘问戏谑一通，还特别好奇地问她回归到平民之后的感觉如何？还能如何？大清都亡了一个多世纪了，她算的上哪根葱呀？况且她简葉早已经七拐八歪地离了那条嫡系血脉很远了。

没过一会儿，David便带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工作室，其中有几个是外国人，金发碧眼。看这架势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简葉还从未见过他们，只是简单向他们打了个照面，他们便转身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小屋子里，那是David的临时办公室，空间小的可怜，不知道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老外怎么挤在里面谈事儿的。这时Wendy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扔下饭盒搬着几把折叠椅子和茶具便跟了进去。Anna也一起里里外外地忙碌了一阵，这个向来冷清的工作室一下子热闹起来，而且一时之间被各种“鸟语”所充满。这David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语言天赋极佳，会好几国的语言，而且都能说得流利自如，像是个语言方面的“穿山甲”，无所不能得叫人简直无语了。幸亏简葉是个画画的，不然真的得自惭形秽到撞壁而亡了。

今天她未卜先知地提前把整个房间都仔细打扫过了，不然她刚完成的那些散发着可爱光芒的新作品定要大遭其殃的。为了满足那些门外汉们的好奇心，这几年她不知折损了多少珍惜画作呢，有的是不得已自愿给出去的，有的是被别人一眼看中硬抢走的，最悲催的还是那些色剂未干的画作，不是被人蹭花了，就是把别人蹭花了，总之一言难尽。

看刚才David见她的眼神，似乎已经忘了先前的不快，对于简葉目前的态度如何也不怎么介意的样子，不过看他依旧故我地在安排着那位贵客来后的一切事宜，那自己的假期看来是真有些危险了。哎!看来这回又得是David赢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着了他的道儿都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可能就是David的强项，他是个标准的上海人，很务实，很精明，一切都从实际出发，考虑大局，忽略小节，对于是否丢了面子这种事儿他很少去考虑，或许会有一时的不快，但很快就会被别的事情给冲掉了，只要能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至于对他是否大呼小叫还是态度恶劣，过后他都会通通失忆。对于这点，简葉不要太明白噢！

和他一起来的人里面还有公共关系部经理王寻安，只是他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外面与三个女人聊开了天儿，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又融洽。这个家伙是个开朗豁达的乐天派，脾气温和又言语幽默，虽不是什么男神级的大帅哥，但长相顺眼，品位不俗，是个很好的聊天儿对象。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有这些特点，才非常适合关系部这份工作，而且看他的状态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相信他此刻就已经对去往北京陪游这件事做好了一切思想及物质准备。

他也是简葉少数较熟悉的公司同僚兼朋友之一，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毕竟在一栋楼里工作了将近四年。时不时地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常事。要说他们相识还是因为一罐辣椒酱。那是简葉的一个朋友回四川时给她特意带来的，她就吃了一次便把它放在了公司餐厅的公共冰箱里，结果再次见到它时就已经成了个空瓶。为了逮到这个偷吃贼，她将一张‘偷吃贼’的漫画放进空瓶，并放回到冰箱的原处。结果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一大块巧克力和一封道歉信。后来王寻安还专门来了工作室向她当面赔不是，可看到了公司里竟还藏着这么个“世外桃源”后，便索性成了这里的常客，并经常有事没事的过来喝喝咖啡，舒缓舒缓心神什么的。后来在他的宣传下，这里便成了那些满脑子只有技术的理工男们的乐园，他们动不动就会托王寻安给他们带张属于自己的漫画，也好从这种枯燥又忙碌的工作中得到些消遣和乐趣。这对于简葉而言，拿他们寻寻开心，找找乐子也是件对彼此都身心有益的事，一举两得。况且她的工作状态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多些，对于偶尔且有节制的打扰也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欣然接受。

这时王寻安有些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像是隐藏着什么宝贝似的神秘兮兮地问道。

“Jane，你们快放假了吧。”

“嗯，可能吧！”想到David的态度心里实在有些不能确定，所以答得有些有气无力的。“听说你改名叫Jerry了？”简葉又略带调侃地问道。

“嗯，是不是比Peter好听？”

“都差不多，反正是个代号，又不是你真名。”

“在外企嘛，用着方便些，听说你不大愿意去北京，还和David吵了一架？”

一听这话，简葉不免有些讪讪的，想到和David的争执竟然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了，真是坏事总是很容易传千里的。可即便如此，最终或许还是不能如愿，心里真是有点儿堵得厉害。

“哪里是吵架啦？我也没说不愿意去北京，而是不愿意花费自己的假期去陪着素不相干的人去玩那早不知游了多少遍的名胜古迹而已。”简葉有些无奈地纠正着王寻安的话，但也怕给自己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听说你是满族人，你祖先还姓爱新觉罗，这是真的吗？”

“你也听说了？我是满族不假，但至于是不是爱新觉罗就不大晓得了！”一听这种话题，简葉便不由地有些抵触起来。她实在不愿意随便讨论连自己都有些模模糊糊的家族史。王寻安见她脸色阴沉，便十分巧妙的换了话题。

“盟盟那个小人精怎么样了，你怎么也不把他带过来了？好久没见他了。”

“得了吧，他一来就闹腾的人脑仁儿疼，我可受不了！”

“哎！那小子可真聪明，真不像是你生的。”

“这话说的，为什么不像我生的？我们很像好不好！”

“哈哈哈，估计没人会信吧。”

“凭什么不信，我也是很聪明的好吧，而且美貌！”

简葉用兰花指划了个美人态，故意带出些着恼的劲儿，其实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子聪明心里的确美得厉害，而且别提多受用了！是啊，谁能比我的儿子聪明、漂亮，那可是自己的骄傲啊！提到儿子简葉一脸的春风得意之相，那种由衷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或许这就是一个当母亲最美妙的时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