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下了,穆甯下车一看,是墓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怪不得温廷晔提前买好了花和冰淇淋,看来是送给已故之人的……确实是故人。
便跟着温廷晔的脚步,悻悻地来到一块墓碑前。
穆甯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易臻皓?!
这个小男孩,是十八年前做心脏移植手术时,捐献给自己心脏的男孩。他的墓碑原来是迁到了这里。小时候也去原来的墓地看过他,可是八年前,听爸爸说那块墓地有项目改造,墓碑都迁走了,后来再去打探,就没了音讯。
温廷晔将花束和冰淇淋摆在墓碑前,又体贴地拆开冰淇凌的盖子,外层奶油微微融化了些。
穆甯才意识到,温廷晔貌似很熟悉墓碑的位置,还提前准备好了祭礼,像是常来探望。好奇道:“你也认识他?”
温廷晔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盯着墓碑,冷声道。“跪下。”
穆甯愣愕不已,他凭什么命令她跪?又问道:“你跟易臻皓有关系?难道是亲人?”
温廷晔没有理会她。站在她面前,垂着冷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一定要让她跪下。
“见到了救命恩人,不愿跪吗?”
穆甯一怔,又说道:“当然应该跪。”没多执着,便跪了下去。
又抬头问道:“但是你怎么知道的?你真是他的亲人?是吗?温廷晔。”
只听温廷晔语气平静地说道:“血浓于水的亲人。”
“这么说,你以前是姓易?”穆甯追问着。
温廷晔扫量了她一眼,冷笑了下。又坐在地上。看着墓碑上易臻皓的照片,道:“穆甯,你看他,可爱么?”
穆甯看了看照片,“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可爱,又有点调皮的样子。”
温廷晔笑了笑。“是很调皮。如果乖乖听话,就好了。”默了下,继续说道。
“那一年,他才7岁。那一天,我深深记得,街上很冷。我们看到一个卖冰淇凌的商店,他吵着要吃冰淇凌,可我没钱给他买。我哄他说,等我找到工作就给他买。找到工作......可是我知道,青南市没有招|童|工的工作。走着走着,他突然挣脱了我的手,向对面的商店跑去。等我要去拉住他,一切都来不及了。”说到最后,温廷晔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掩上面庞,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动着。
她知道。父亲说过,当时易臻皓是出了车祸,才被送到了医院。想必,就是这场车祸,葬送了他的生命。
侧头看了看温廷晔,同情心趋势下,她想伸手去安慰他,可指尖还未触及他的肩膀,就缩了回去。她想,她同他有着不同的际遇,十八年前,她获得了新生,而他挂念的易臻皓,结束了生命。
她能说什么呢。貌似说什么都很虚伪。尽管她是真挚的,但对他来说,可以想象会是多么的虚假。
过了一会,天空中下起了雨,打在脸上很冷。愈下愈大。墓碑,以及花束,都被淅沥落下的雨滴打湿了,洗去尘土,愈显色深。抬眼望去,墓碑节节而立,群山林林绕绕。这个告慰亡灵的地方,确实很安静。
她看着他躺在那,张开了手臂,闭上了眼睛,渐渐的耳畔只有滴答声。他的头发浸在雨水中,莹亮如银瀑,雨水顺着发丝,向地面啪嗒啪嗒落下,在紧贴着的水泥地上,积成一滩,又迸溅成水花。
她并没有阻拦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默默回到了车上。
他只觉现在这样,跟那日一样的冷。这种身子冷、心也冷的感觉,仿佛穿行回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跟弟弟易臻皓走在大街上,父母都死了,就这样,两个小手紧紧拉着,漫无目的的走。迷茫和无助裹挟着他,但相依为命的弟弟,是他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和温暖。
雨滴不断倾泻,雾蒙蒙的天空下,他总会无比思念他的家人。
他也曾经有过美好的记忆,可是,都在那一天戛然而止。然后他就怀着仇怨,离开了孤儿院,漂泊、偷|渡去了很远的地方,经历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很贱很贱的命,只能给人卖命,一步步的往上爬。他想着,只要能报仇,什么他都能干。所以,他连良知、善念也没有了。手上,就不知不觉染了很多很多的血。
至此,他的一生,仿佛都在这么灰蒙蒙的路上走着,看不到一丝光亮。他时常也会想,是不是他睁开眼好好看看,就能透过这层阴霾,看到阳光。然后照亮着他,将他从这些脏污泥泞中拉出来。可雨不停歇,云未散,怎能看到阳光呢?
只觉雨好像停了,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把伞。是他车里的伞,而伞外,依旧下着雨。
他看到了穆甯。那个他必须要去痛恨的女孩。
相视片刻,温廷晔眼神稍显落寞,嘴巴一张一合着:“不要试图用这种方式讨好我。”
“撑把伞而已。不用多想,也不必言谢。”穆甯瞥了他一眼,看向别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堂堂的温大总裁,也会有伤感的时候。知道吗?你现在特别像那青春疼痛文学的男主角。”
温廷晔只是淡淡一笑。“青春?不青春了,我已经二十八了。”
穆甯努努嘴。“确实。高龄。”
2025.2.13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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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送给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