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穆甯老老实实的端坐在车后座上,左手略显局促的搭放在腿上。大概过了半小时,感觉车子停了下来,而坐在她两旁的两人,貌似也下了车,因为车门两侧有清风吹进来。
“到了吗?”穆甯本能的张了张口,问道。可话刚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耳机,别人就算回应了,她也听不着。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摘掉耳机和眼罩。
突然,左手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微微向外使着力,仿佛是在示意她下车?是温廷晔么......穆甯猜测着。
那人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将她往外搀扶,她也就没有再多想,就随着那力道下了车,待双脚着地站稳后,离那人貌似更近了些。扑面而来的气息和香水味,也因为距离的拉近,更加的清晰可辨。
“温廷晔。是你吗?”穆甯开口道。
话音刚落,那只手便顺着她的手腕,轻柔的移向她的手心处,将她的手就势搭在他的掌心上面。不紧不松地捏住了她的手,在视力被蒙蔽的情况下,触感仿佛会变得高度敏锐起来。
穆甯感觉到,那只手关节处有些粗粝的手茧,大拇指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背。这才察觉到那人手上戒指的存在,是戴在食指上的,许是受掌心温度传导,触碰起来也是暖暖的。
然后,她就被悄无声息地牵着走了一段路,越往前走,只觉空气中的烟草味越来越烈,猛烈地侵入鼻腔,让她难以呼吸。又混合着一种特别的香气,而在平时,几乎没有闻到过。
穆甯心中犯着嘀咕:应该是在向赌|场里面走吧?怎么还没到……
正思忖着,那人便停下了脚步,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而彼时,佩戴的耳机也正在被摘掉。左右两侧的听力,顿觉畅明朗,同时,周围的熙攘和喧哗声纷纷拥挤着传入耳际。
然后,那人好像贴近了自己,为她解着在脑袋后面打了结的眼罩。彼时,额头微微抵在他那坚实的胸口处,能清楚的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听到他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眼罩摘了下来,穆甯迫不及待睁开眼睛,先进入眼帘的,便是温廷晔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庞,正弯着嘴角看着她,为她将脸颊一侧的碎发轻轻撩上去。
对他的亲昵,穆甯有些不适应,率先打破了沉默。
“温廷晔。......有必要整那么麻烦吗?又是眼罩又是耳机的,你不如用麻袋套我头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至少,比你这个运人方式简单直接。”
温廷晔没有回应,面上依旧挂着一抹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白轲告诉她的那个名字,他不打算再问她,他跟她说好的,忘掉过去,过去的事他也不想再追究。可今天她突然打来的电话,是她头一次主动提出来找他,这让他欢喜,却也让他迷惘,忍不住去猜想她的心思。她究竟是在算计他,还是真的在试图慢慢接受他。
穆甯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阿甯。你......真的只是想来找我的吗?”温廷晔还是忍不住问道。
温廷晔虽不直接问,穆甯也知道他的意思。为打消他的顾虑,故意说道:“当然不是!”
闻言,温廷晔僵在那,面色难看。心中更是凉了一截。原来,她真的是别有用心。就算这样,竟然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思虑之际,穆甯一脸坦然的说道:“我可没说要原谅你,我也没法那么快就原谅你。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就这么简单。不是想你,知道吗?”
温廷晔终于哼笑一声,神色松快下来,被她说得也升起一阵内疚。
“好。我们慢慢来。”
见他貌似对自己的话信以为真,穆甯实则也紧着的心才松下来。往周围瞧了瞧,一副好奇又无所知的样子,问道:“这是哪?”
“赌|场。我的场子。”温廷晔眼中略含着笑意,欣然介绍道。
穆甯走向他身后的那一排“游戏机”,看着上面看不懂的游戏,嘀咕道:“这是......电玩?”
温廷晔唇角勾起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前来,解释道:“这是老|虎机。”
“哦......多少钱玩一次?”穆甯一边弯下腰去查看标价,一边探问道。
“几十。”
几十这个数字从温廷晔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割裂呢?
穆甯一脸惊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赌|场还会有这么亲民的玩意?”又对温廷晔调侃道。“没想到堂堂温大总裁,竟然还做几十块的买卖,真是闻所未闻。”
温廷晔淡淡一笑。“少见多怪。你可别小瞧它,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都是从这,开始沦陷的。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那。那里,才是真正挣钱的地方。”说着,用下巴指了下内厅的赌|桌区。
穆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每个赌|桌旁都围着不少人,有发牌的,有押|注的,有人脸上带着笑,有人愁眉苦脸,也有人面色麻木而平静。
那里,是赌|徒的天堂,却也是他们的地狱。
“果然是资本家,真是阴险。”穆甯悻悻收回目光,小声说道。
温廷晔不恼,只说了一句。“这是策略,兵不厌诈。”
穆甯又被一个赌桌上发牌的老阿姨吸引了视线,打心眼里惊诧道:“嗯?!为什么发牌的是老太太?”
电影里,不都是性感荷|官吗......
温廷晔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无奈一笑,跟她解释道:“不仅是这,其他大大小小的赌|场,做荷|官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可从没要求过他们这个群体的样貌和年龄。看那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也是荷|官。而且,大家来这是来赌|钱的,可不是来看你脑子里的美女荷|官的。”
“......哦。”穆甯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又自顾自的往里面走了走。进来内厅后才发现,原来里面这么气派,富丽堂皇的建筑和摆设,真有种皇家宫殿的感觉。赌|桌上的人,个个衣着光鲜,穿戴金贵,空气中却乌烟瘴气的,再被那莹白的霓虹顶灯一照,处处都透露着奢华和**。虽然是地下赌|场,也足够纸醉金迷了。
可这纸醉金迷的背后 ,又是多少人人生的腐蚀,多少个家庭的破裂呢。她才意识到,为什么李晋淮会这么瞻前顾后,为什么徐晓宁愿以身犯险,因为他们的使命从来不只是扳倒温廷晔这个人。更是这个荼毒人心,看似有无限乐趣,却隐藏极大群体悲哀的地方。
穆甯深思着,不知是不是空气不清新的缘故,还是受这里悲喜交加的氛围影响,只觉胸口莫名的压抑和沉闷。
温廷晔就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穿行过人流涌动的人群,缄默不言的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的眼睛。曾经让他那么痛恨的一双眼睛,悲悯、纯粹,此刻,让他怎么都看不够,也看不透。因为她此刻看那些人的眼神,从未给过他。当然,他也不想要她的悲慈,他要她的真心。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妄图揣测她,她也许只是同情心泛滥,在同情那些人也说不定。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时,所见之处,皆是物欲横流和挥霍无度的**,只要能实现自己的目的,人及其背后的负载,也可以被他漠然置之。
他突然萌生一种荒诞的想法。她就像那慈悲为怀的仙人菩萨,是来广救万民于水火的,而他,是将人拉入火葬场、脏泥坑的山匪贼寇。这里便是他的匪窝寇寨。
他的根基,他的仰仗。揭露在她面前的时候,是那么的俗烂,那么的上不了台面。所以,她会想了解自己吗,她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穆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突然问道温廷晔。“温廷晔。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带着你那些兄弟们发家的?难道是靠赌|博?赚很多钱再去投资?”
温廷晔一怔,他没想道穆甯会问及他的过去,心生欣喜。没有多想,说道:“我怎么发家的,跟你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不过通过这里盈利,确实是积累资金和人脉的最大来源。”
“那你赌技一定很厉害吧?”穆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有种赌神就在身边的幡然醒悟感。
“谁说我赌了?”温廷晔淡淡一笑。
穆甯皱了皱眉,以为他在诓骗自己。“这是你的场子,你不赌?”
温廷晔一脸正色,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不仅我不赌。我也不允许我手下人赌。至少,从跟着我的那一天开始,就必须戒掉。”
这番话倒是令穆甯分外震惊。“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道上的人,都是黄|赌|毒不分家呢......”
温廷晔不紧不慢地说道:“女人是最容易解决的,只要不坏我事,随便他们怎么搞。而那些赌|博和吸|毒的人,可靠不住,说得难听点,他们是人类中最没有脑子和控制力的一批,却也是最有风险的一类人。所以,我可不会用他们。”
穆甯抬眼看向温廷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赌|桌上那群不亦乐乎的人,就像是在看他的囚中之物,他们以为的梦中天堂,实则是一个进来容易、出去可没那么容易的囚笼,每一个机关,都是温廷晔亲手打造的。
这样一想,她又何尝不是被他摧毁,然后锁在他以爱为名的囚笼中。只不过,在场的各位,都有离场的机会,可她要是打不破这个囚笼,就永远也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