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李风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他的脑中仿佛一直有人在讲话，眼睛一闭一睁，神思就莫名其妙地被他人夺去，而后就出现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就如此刻，他不知怎的竟离开了蛟宫，眼前一片青瓦白墙的屋舍，是初次进无骨城时的景象。

他捂着头，昏昏沉沉地在宅区穿行，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叫住，他回头，看到了那个通体雪白的少年……

这边柳燕拜托小虾米帮她搜寻了蛟宫一圈，却连李风间一根头发都没看到，她无奈只能去找此宫的主人地隐，一进他宫门就见他正躺在院中的冷玉岩上歇息，脸上盖着一本诗集，日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海中树细碎地散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闪耀得像覆了一层珍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呢？你的客人都失踪了！”

柳燕走上去欲拿起他脸上的书，地隐先一步移开书页，露出一对碧蓝的眼睛，有条不紊道：“失踪？啊，你是说鹿蜀哥哥，我昨晚才见过他呢……”

“什么时候？他大晚上找你做什么？”

“这你就要去问杨千月了，鹿蜀哥那时似乎是来寻他的，我闻见他的气息在门外，正欲开门，他却没进来，我以为他是回去了呢。”地隐细细说着，一边回忆着昨夜的情形。

那时杨千月的狂躁症状刚被他的曲子镇下去，正在他腿上睡得深沉，他抬头就见门窗外站着个人影，对方似乎在那里待了有段时间，他辨别出那是鹿蜀的气息，正想开门，对方就像一阵风般消散了。

也不知是为何。

不过要是让他来猜，恐怕是李风间担心杨千月有什么不测，所以才夜半急匆匆来找他，至于为什么又一言不发突然走了，要么是他误会了什么被气走了，要么就是鹿蜀的意识忽然占据了主导选择离去。他比较相信是后者。

毕竟那离开的速度可不像凡人。

想到这，地隐此刻更加安心，鹿蜀的元神看来已经归来大半，既然都能施展术法了，他就是失踪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他说：“别担心，他有自保的能力，待时机成熟他会自己回来的。”

柳燕一听就不乐意了，插着腰怒道：“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是成熟？我现在就要见到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千月都告诉我了，你们对李大哥做的好事，让那个什么鹿蜀夺他的舍，真不要脸！”

话音刚落，地隐缓缓坐起身子，眼底泛起一抹冷峻：“我纠正一点，那本就是鹿蜀的身躯，不是夺舍，是物归原主。李风间只是鹿蜀千万缕元神中的一线，长出果实之后自然落叶归根，我们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这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你情我愿的事，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你胡说八道，难道不是你们拿千月威胁他吗，李大哥人那么好，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千月出事，现在好了，李大哥要被人替代了，千月也还是白发苍苍的模样，这是你们做的好事，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地隐直直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怒意在心口萦绕，最终只是隐晦地摇头，叹道：“凡人真是不可理喻，一个个都对神明没半点敬畏……好吧，我带你去寻他，听到他本人的说法你或许会明白这一切。”

“那就走啊！”柳燕道。

无骨城，西街。

地隐携着柳燕降落在坊间，看着四周一片寂然，柳燕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李大哥在这里？”

地隐没理会她，只扫了眼四周，嗅到了空气中的凌虐之气，莫非——鹿蜀出事了？

他粗声道：“跟上我。”

柳眼一个没注意，身边人就忽然朝着前方不见了人影，她埋怨着提裙追在后面跑，叫苦不迭：“混蛋！你捎带上我怎么了？慢点啊！”

地隐没时间等她，他隐隐感受到鹿蜀的元神好像正在消散，眼下只想先一步去看个究竟，到了现场才发现白虎也在，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李风间的身躯赫然悬浮在半空，鹿蜀原型正在他的身躯上浮现，苍白的额头忽然裂开突出一根兽角，鲜血迸溅，他的身体变得就像一块面团中孕育着匹骏马，此刻马儿在体内嘶鸣跃动，欲将束缚他的身躯撕裂。

对方相视一眼，情况一目了然——这是鹿蜀元神与李风间的意识缠斗的结果，鹿蜀真身要突破凡人身体的束缚了。

白虎急忙道：“快阻止他！任凭这样下去，鹿蜀哥的元神会受损！”

“明白了。”

地隐沉吟一声，显露真身，周围的房舍瞬间如飞灰，冷冽的蛟龙之尾瞬间缠缚住李风间，蛟舞声动，镇魂清心曲回荡在四周，渐渐地，李风间与鹿蜀的斗争平息了下来，他脸上的裂口开始愈合。

白虎大喜，他偶然在这撞见鹿蜀，结果没聊几句对方就忽然陷入躁动，安抚了鹿蜀半天都毫无作用，好在地隐及时赶到。还没高兴太久，柳燕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李大哥！！”喊着就要冲向地隐。

白虎一把拦住她，皱眉道：“别过去，他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地隐好不容易压制住，你可别搅局。”

“放开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死缠着李大哥，这是要把他绞死吗？你这个混蛋！唔唔唔——”

不等她继续，白虎二话不说捂住了她的嘴，圈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柳燕气急败坏地想咬他，可惜对方的手劲太大，脸上的肉都被他一只手挤作一团，嘴都张不开更别说咬了。

可恶的混蛋！死啊！

白虎感觉到她的不平，只在她耳边道：“傻子，地隐用尾巴缠住鹿蜀不是为了绞死他，而是在用自身的寒气镇压他体内的躁动的邪气，如果不这样，等你赶到恐怕看到的就是一滩人皮了，鹿蜀的真身刚刚差点冲出这具人身。”

“唔唔唔——”你在说什么真身人身的，我完全听不懂啊！

“呵，看来你还不知道鹿蜀是位怎样的神仙，这么说吧，天地初开之时，这世间万物都可成神，日月星辰，山川湖海，虫鱼鸟兽，鹿蜀的真身年久我也没见过，只知其形状似马，你们凡人称他仁德之神。说来好笑，在你们人族还没诞生的时候，这片大陆是兽族的天地，兽族凶残嗜血弱肉强食，鹿蜀从无数的战争中获胜，论凶残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哪里想到这样的他居然会被你们凡人尊为仁德的神，呵呵呵。”

什么人族兽族的，你这家伙变卦别这么快啊，明明巴不得鹿蜀复活，现在怎么又突然说起自己的好哥哥坏话了。柳燕无语。

白虎似乎陷入一瞬久远的记忆，与此同时李风间的身体又开始变化，痛苦挣扎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紧盯着被蛟尾紧紧缠住的人，继续道：“……对于我们来说，真身是本体，凡人的身躯靠后天修炼所得，是武器也是屏障，如若真身从人身中逃逸而出，那就相当于卸下了一切防御仅剩元神在外，这是及其危险的事。现在你能明白我们为何如此了吗？我们是在救他。”

他说着，居然没有了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语气居然意外的……柔和，好像真在和她解释试图让她明白。

柳燕识相地不再挣扎，但也不想继续被他捂着嘴。于是趁他松懈的那一刻，泥鳅一样从他臂弯里钻了出来。

“呼——差点憋死我，好疼疼疼……啧。”她揉着被白虎掐红的脸，呲牙咧嘴地背过身子。

白虎自顾飞身靠近地隐，在巨大蛟身的层层掩盖下李风间的身躯早已不见，白虎费力钻入其中才看到黑暗中心那一圈水牢，李风间漂浮在其中，在水的作用下，他的发丝如海藻般舞动，虽然身体不再有动作，但是他紧皱的眉头表明了他现在十分痛苦。

难得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往事吗？

白虎想着，二话不说抬手按在寒冷透骨的水牢上，默默为其注入他与鹿蜀曾经共同的回忆。

这些美好的记忆一定能让你不再痛苦。

所以啊……快回来吧，哥哥。

……

“传闻蓬莱仙岛上近日祥云遍布，仙气四溢，看来是要诞生不得了的灵物了。”

句芒摇着草扇躺在一根青藤上念道，转头看向来人：“鹿蜀，你刚从方丈回来，可有听说隔壁蓬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