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他脚下的河水沸腾着涨起，就在杨千月即将被水淹没之时，李风间的元神终于回归，生命的河水化为甘霖自上空坠下，他随着点点的细雨升腾而起，最终浮出了水面，一眼看见了等待在天池外的万俟麟。

还有怒气冲冲的白虎。

“杨千月！”白虎恶狠狠地喊了声。

实在难以描述白虎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容，他的怒气差点将杨千月撕碎，要不是李风间醒的及时，他看到李风间的脸突然就停下了动作，也许是因为失手杀过他一次，这份悔恨让白虎失去了动怒的力气。

白虎不甘地走了。

万俟麟关切的目光紧盯着刚刚苏醒的李风间，急忙上前问：“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李风间有点虚脱：“记得，您是太子殿下吗？”

万俟麟一惊：“你认识我？”

李风间浑身湿漉漉的，发丝还在淌水，他长长的眼睫上满是细小的水珠，随着摇头的动作散下：“不，只是……您的装束，陆地上的子民应当都认得出，万俟皇家，天道皇帝的继承人，如果我没记错，殿下的名字是万俟麟……对吧？”

话音刚落，万俟麟肉眼可见的失望，甚至步子都有点不稳了，他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你还记得自己，甚至记得我的名字。可我醒来却什么都忘了，名字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不明白。”他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我要去找姐姐”，就像只被抛弃的小猫。

杨千月顾不得他人，眼里只有刚刚醒来的李风间，此刻妨碍他们的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狠狠地扑到李风间身上，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喂，我身上还湿着呢……”李风间被他勒得略感窒息。

杨千月将脸蹭在他湿漉漉的颈间，唇瓣划过他冰冷的肌肤，热气挥洒在耳畔，他控制不住地笑着：“没关系，我身上也不是干的。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

“我回来了。”李风间感觉得到眼前人身上多出的那份坚毅，必定是在经历了极致的磨难后得到的力量，为了让自己醒过来，杨千月的付出绝对比他想象的多。

他沉沉地闭上眼，轻轻地回抱对方：“幸苦你了，杨千月。”

只一句，杨千月忍耐多时的泪水如溃败的大坝一般涌下，本来他看到李风间醒了就高兴得想哭，因为有旁人在场艰难地忍住了，现在这个朝思暮想的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安慰自己，这让他怎么不去想自己前些日子受的委屈，那些拿命去拼的血泪在此刻都化作了甜蜜的慰藉。

他笑着蹭了蹭对方的头发，嘟囔着说：“哼，不过如此，我说了会救你就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走，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你又说这样的话了，先起来吧，湿漉漉的会着凉。”李风间听到这熟悉的痴话忽感难得，再没有了之前嫌弃的心情，难道这就是死过一次得到的经验吗？他想。

鉴于李风间刚苏醒体力还未恢复，杨千月二话不说主动上前要背他去休息，李风间犹豫不决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在怀疑他是否有那个力气。

杨千月眉头一皱，突然蹲下捞起他支在地上的两条长腿，毫不费力地将李风间打横抱起，李风间被他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圈住了他脖子，这受宠若惊的小动作让杨千月很是满意，他笑着，很是倨傲地说了句：“我现在真的可厉害了，不要以为我是废物好吗？”

“你误会了，我从未有这种想法。我知道你很厉害，先把我放下来。”

“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我带你回去休息。”说着自顾自抱着人就走。

李风间无比慌乱：“我走得了！让我下来！”

“好吧。”杨千月只能将他放下，果然，他一着地就要倒下去，两条腿像是太久没用不是他的一样，根本找不到走路的力道。

杨千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努力了一阵也还是全无收获，只能走过去蹲在他身旁，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纵使李风间万般不情愿，现在也不能再任性了，如果要他这个速度回去，恐怕是爬一天都爬不到。

他将手搭在杨千月肩胛，越过他的发丝看着前方稳步行进的路，忽地深有感触：以前都是他背着腿脚受伤的杨千月赶路，现在反过来被他背着，他居然无比的安心，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支撑着他的气力，这种无法撼动的安全感，温润中带着沉静的肃杀，每当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还有那深黑如墨的头发，就好像看到一匹在冬夜中潜行的孤狼，执拗而坚定。

二人刚回到屋里，杨千月便脱下外衣，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趁着喘息的空隙对他露出一笑，嫣红的脸颊，动人心魄。

“风间，你从刚刚开始就好像一直在看我，我有那么好看吗？”

李风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了，连忙转过视线，“没什么，你也累着了，好好休息吧……”说着说着又想起柳燕和雪花，问：“对了，一直没看到柳燕，她去哪了？还有雪花，应该还在城西粮草铺的马厩里吧。你去看过它没有？”

“柳燕原来和我一起住这，前些时候说是找到了想做的事就搬出去了，等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带你去见她吧，现在风间走路都走不了，这样过去会吓坏她的。至于雪花啊，它好着呢，我把它放出来后就天天在别人的菜园子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我不在的时候，看来你们过得都不错。”李风间握紧手心，看向明镜般澄澈的窗外，笑了：“真好。”

杨千月看着他恬静的面容，欲言又止地发出一个音节，虽然很想问他现在还执着于寻找墓地吗？但人刚醒就谈生死未免太晦气了，于是他咽下心中的疑问，一手扶着风间的后背让他躺下，轻声道：“风间你饿吗？我去准备点晚膳，吃了东西就休息会吧。”

“嗯，多谢你了。”

杨千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出门后便紧紧关住了门。

晚膳过后，二人沐浴一番便像之前那样同榻而卧，这一晚，杨千月难得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一早，他一醒就去看身边人，还好李风间只是静静地靠坐在床头，没有消失。

真是太好了，差点以为救回李风间这事是在做梦。

李风间看着他额上渗出的薄汗，从他惊慌失措而后又心满意足的表情中读懂了一切，说：“这不是梦，别怕。”

“嗯，我不怕，连白虎我都打过，我怕什么！”杨千月笑了几声，又躺了下去。

“还不起床吗，晌午都过了许久，真没想到我俩能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这不是当然的吗，昨晚多累啊，风间身体又刚好，多躺会儿养精蓄锐。”说着扯了扯李风间的袖子，企图让他也躺下。

他没有动，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杨千月，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救了我，但我不会再寻死了。”

这番话无疑正中杨千月的下怀，他忙支撑起身子凑近李风间，兴高采烈道：“这么说，风间不打算再找墓地了？！”

他摇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我要是再去寻死也太扫兴了，暂且，我不会想着墓地的事。”

杨千月闻此脸上流露出光华，情不自禁地靠近李风间，握住他的手道：“那，那就和我在一起吧！风间，从此以后，我们俩还有雪花，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就在这城中相依为命。”他激动地将话说完，脸上还热腾腾的，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风间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话音刚落，他很明显地看到李风间脸上出现一瞬的动容，那一刻他心中的期待达到了顶峰，热血沸腾，心脏剧烈勃动，然而下一秒，李风间神色一变，以前所未有的紧张神情看着杨千月：“杨千月，你……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