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不知前行了多久，他怀中的晓梦簪忽然发出熠熠的辉光，杨千月握着发簪行进在未知的黑暗境界，直到李风间的身体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杨千月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抱住李风间，期待了许久的人此刻终于见到了，他高兴地搂住对方，感受到的却只有冰冷，但他没有放手，即便这只是具李风间的尸体，对现在的杨千月来说也是极大的慰藉。

不知抱了多久，杨千月手上破溃的伤口都被冻成了青黑，他松开对方，俯身凝视着李风间的面容，深情款款地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他多想李风间再次睁开眼睛，用那对金色的灿烂眼瞳望着他，他可以从对方清澈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风间，我找到你了，好久不见……我很想你。”杨千月说着，眼眶中蓄满了泪，却因为脸上的伤口而不敢轻易去擦，只能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你真无情，居然对我设置了心墙，我们好歹也是共患难了许久的天命人，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嘛！”

杨千月说着，赌气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而后拿出晓梦簪，“还好万俟麟给了我这个，那么……你的识海，我就不客气地进来了。”

说着，他用发簪翩然划开一道时空缝隙，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李风间的识海。

“风间，你在家看好好弟弟妹妹，娘和爹出去赶集了。”

“小风间，给你好东西，接着，刚从地里摘来的瓜，可甜！”

“哥哥，我想放纸鸢，哥你给我做！”

“不嘛，哥哥我要做小兔灯，哥你教我！”

“风间……”

“小风间……”

“哥哥！”

“孩子……”

陌生而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杨千月，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闪动，走马灯一般，这些应该就是李风间生前的记忆了。

虽然很想了解风间的一切，可这样的方式未免太过眼花缭乱，纷扰得好像在一口鼎沸的锅里。

他微微蹙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手摸了下脸，这才发现脸上的伤口早已恢复，他低头，身上的血迹也无影无踪。

与心魔打斗的痕迹消失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吗？

容不得他去细想，一个熟悉却稚嫩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风熠！！！”

是小孩子的哭声。

他看向无数记忆片段后面的那个背影，那是一个少年跪在另一个孩子身前，用哭得沙哑的声音竭尽全力嘶喊着地上的人的名字——“李风熠！你醒醒！”

杨千月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好像深山上的小兽绝望的嘶鸣，刺耳尖锐，凄惨而绝望。他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非常耳熟，是谁，是谁来着……他一边走向那段记忆，一边回忆是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画面里的背影越来越清晰，杨千月肯定那个人是李风间，他在哭谁呢？地上那个人又怎么了？

走近他才看到李风间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淌水，他身前的孩子面色惨白，眉眼无比神似李风间。

杨千月心中一震，他知道了！是风间的弟弟！风间曾在梦里喊过这个名字！

那时他问过李风熠是谁，可风间不愿细说，这样想来原因就是眼前了，因为他的弟弟早在天谴之前就溺毙在了河里。

他看着画面里的李风间瘦削的肩胛骨顶着湿透的粗布衣服，低垂着头几乎趴到弟弟身上，露出一截脆弱苍白的后颈，少年人的腰肢细瘦坚韧，好似出土的嫩笋，年幼的李风间被大人们拦腰带走，他的手还在往前抓着弟弟的衣带，嗓子几乎破裂：

“风熠！风熠！爹，娘！救救风熠，有没有人……救救风熠！”

杨千月听着李风间无助的哭喊，他的心几乎要碎裂在胸腔中，如果可以，他多想冲进记忆里抱紧他，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不要害怕。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当个台下的看客，为台上的人流尽悲伤的泪水。

他低头擦了擦眼泪，身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为什么要闯入我的识海。”

眼前的画面因来人的声音而消散，他抬头，只见李风间平静地站在记忆的中心，金色的眼眸中没有悲喜，只是这样注视着杨千月。

杨千月又惊又喜，还未擦干净脸上的泪，心想着这一路他哭的未免太多了，眼睛还红着满是血丝，他走上前，“风间！我来救你了！我要带你回去！”

李风间：“回去？回到哪里。”

被他这么咄咄逼人地一问，杨千月忽然心虚，气力显得有点不足：“回到……回到无骨城。”

“不必了，死了就是死了，我不怨任何人，你也并未欠我什么。就这样让我留在这里吧。”

“不行！我不接受！你必须跟我回去！”杨千月想抓住李风间，却扑了个空，他看着李风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咫尺天涯。

“别白费力气，杨千月，回去吧，回去好好活着。”

“……不要再说了，你根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才来到你眼前的，所以能轻松地对我说回去吧，我要怎么回去？！没有你我怎么活！如果一定要我走——我还不如就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

他剧烈地喘气，说完便拔出见影横到脖子上，他看到眼前的李风间因他而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心里居然得到了些许安慰，也许这就是他的卑微吧，只有以命相搏才能换到一丝情谊。

“杨千月你疯了！”

李风间扑向他，发丝随着动作狂舞，二人相触的那一刻，杨千月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李风间像一阵风般融入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他周身的景象全都化作飞灰，一条奔涌的河水不知从何处滚滚流出，他看着及小腿的清澈水流，却看不到水下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水从何而来，又该涌往何方。

奔流不息的河水冷得刺骨，就像冻结树干的寒冰，杨千月垂手握着见影站立在水流之中，任凭河水漫过他的膝盖，细想一阵后，他确定了一件事：如果没猜错，他或许已经进入了李风间的心境。

这是他以命相搏换来的通融，果然，李风间潜意识里还是不想他死，真是好善良的人。

杨千月感叹着，心情十分愉悦，开始一阵一阵地呼唤起李风间的名字，喊着喊着，脚下的水流逐渐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