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几天后，杨千月与万俟麟在再次相会在天池。

看着故意避他几天没有出现的万俟麟，杨千月不免觉得好奇：“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吗，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万俟麟道：“总觉那天相当失态，稍作整理一下心情……迟几天也无妨。”

“失态？此话何解？”杨千月真没想明白。

他当然想不明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样的感觉。

万俟麟第一次看到穿着红衣如此惊艳的女子，就像玉瓶中的血色玛瑙，可望不可即，在这之前他的心脏从未发出像那日一般热烈的声响，几乎撞疼了他的心肺，最后他只能一手捂着胸口狼狈逃离。

这是什么感觉，这样的情绪该称之为什么？他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无比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出现在那个女子面前，绝不能像上次那样毫无准备。

他不说话，脸颊却微微泛了红。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羞涩表情，杨千月忽然明白了什么，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哦——我知道了，是撞见柳燕姑娘的那次……”

“请不要再提起了！”他忽然背过身不给杨千月正脸，但那通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了他的情绪。

杨千月失笑，看得出这太子殿下是遇上喜欢的人了。也就不再逗他，说起正事：“话说回来，我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吗？”

万俟麟连忙收心，正色道：“准备好了的话就进去吧，我将李风间的身体显露出来，你一定要坚定心中那个想见到他的念头，执念会带你去到有他的地方，进入识海后尽快找到心境，不然你会迷失在他的识海里，那样就出不来了。”

“都是你之前说过的话，没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事了吗。”

“进入天池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可能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找到李风间，我想说的是，即便那时四周都是黑暗也请你不要惊慌，黑暗会滋生人性之恶，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用在意，只要坚定心中那个想见到他的念头，一直前进吧。”

“嗯，我记住了，那我就进去了。”他说着就要越过栏杆。

“等等！”万俟麟又叫住他。

“怎么？”

“如果遇到心墙，你可以用这个打破！”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根嵌着诡异宝石的发簪，“它叫晓梦，传说是用梦兽眼珠制成的，如遇到跨不过的心墙，它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心墙……这种东西是为了防止外人窥视他的识海吧，他会对我设立心墙吗？”杨千月盯着他手里的簪子，久久没有接过。

万俟麟脸上流露出迷茫，深思熟虑后还是担忧地将发簪向前递了一递，道：“就当是为不时之需做准备，你们二位共同度过了那么多难关，他肯定不会对你设立心墙，但是这个还是请你收下。”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斩钉截铁的话语自己忽然又没了那股自信。

李风间会不会对他设立心墙？会吗，不会吗？说到底，从始至终都是他单方面在追逐那个人，对方究竟有没有把他放进心里到现在都是未知。

杨千月接过簪子，朝他一笑：“多谢，我走了。”

“万事顺遂！”

进入池水的那一瞬，碧色的琼浆瞬间将他吞没，杨千月只觉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卷入其中，他像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无能为力，无法抗衡，只能随波逐流，失去力气的最后时刻，他看到了水面上万俟麟满是担忧的眼睛。

万俟麟紧盯着池水，心头的忧虑还未散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居然将他骗进了天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地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凛冽的寒气随之而至。

万俟麟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他那蓝色的眼眸中是极寒的风暴，恶念滔天，他在愤怒。

“是你啊，地隐哥哥，容我为自己解释一句，我没有欺骗任何人，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杨千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这样做……白虎不会原谅你的，趁他还在找碧水算账，现在把杨千月捞起来也许还不会出事……”地隐说着就要施法。

“已经晚了。”万俟麟说着，稚嫩的脸庞上挂着与之不符的成熟神色。

地隐转身，猛然揪着他的领口将其掼起，万俟麟两只嫩笋般的小腿在半空晃荡，两只手虚虚地掰在地隐化鳞的手爪上，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杀意，大怒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万一鹿蜀再也回不来，即便你是麒麟，你有想过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万俟麟眼中泛起一层雾气，小脸涨得通红，他已然被地隐掐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那双脚还在微微抽动。

“我……我只是想找回……自己！”

“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你找回了又能怎样？蠢材！”

地隐气得嗓子嘶哑，一手将他摔出去好远，一声沉重的闷响，万俟麟小小的身躯像破烂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华贵的服饰散乱不堪，有那么几秒他的呼吸已经停止，直到他再度抬起那张青肿的小脸时，才发现地隐已经没时间理会他了。

他看着面前逐渐泛起涟漪的天池，脸上愤怒的表情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切都完了的绝望。

“鹿蜀再也回不来了。”他摇着头喃喃道，末了，又冷峻地看他一眼：“白虎会杀了你。”

万俟麟一副呆呆的表情，像个破烂玩偶一样倒在地上盯着眼前人，肿胀充血的眼球让他视物模糊，他只看见那个青色的人影朝他走了几步，而后就像来时那样突然消散离去。他这才开始去理解地隐所说的话。

他说鹿蜀回不来了，那也就是说……杨千月成功将李风间带回来了。

真好。

万俟麟顶着浑身的剧痛，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扬起一个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笑。

这边，杨千月被天池中的琼浆吞没时，他陷入了昏迷，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飘荡，遨游，身边的空间不像水，也不像在地面，不是人间，也不是地狱。

他睁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像一粒星子漂浮在其间。

他想喊人，想试着叫李风间的名字，张了嘴却发现没有任何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可是他明明知道自己说了话，这种感觉可真奇怪，他不禁捂住了嘴。

随着金玉碰撞的细碎声响起，一个无比恶劣的声音嬉笑着传入他耳中——

“你在这，找到你了。”

好像是特意只让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心灵感应一般让他心脏一颤，他就像一棵树僵在了原地，久久不敢回头。

说来好笑，即便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也没有丝毫畏惧，此刻却因为这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感到害怕，这是他不敢面对的事实——此刻已经追到了他的眼前。

一只葱白玉手忽然从黑暗中出现按在他颤抖的肩头，紧接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从他身侧探出，携带一阵寂冷的芳香，吐气如兰：“你害怕我？我就是你啊。”

杨千月猛然反应过来，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甩下去，退后好几步，“住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讥讽地摇了摇头，同样清澈得像孩童的眼睛里却满是恶意，他的嘴里发出不屑的嘲弄：“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未来的我，真是庸俗得让人恶心。”

杨千月忍无可忍，他大概知道眼前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在骗自己，不想承认这就是过去的他，那个还没遇到李风间的他。

嚣张跋扈，冷血无情。

这才是杨千月原本的模样，他隐藏了许久的真实自我，此刻表露无疑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像一块陈旧的伤口被人当众撕开了一般，杨千月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害怕得想撕碎眼前这个人，即便那是他自己。

“你闭嘴！你是最不该出现的人，我已经把你杀死了，为什么还要来到我眼前？为什么？”杨千月像头困兽般怒吼着，“你给我消失啊！”

对方脸上的嘲笑逐渐变为匪夷所思，他瞪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杨千月，一会儿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条细软的蛇鞭朝杨千月甩去：“我知道了……难怪，我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原来是成为了所谓的‘好人’啊——下贱的东西！谁允许你擅自改变我的？你根本不配当杨家二公子，更不应该是我！！”

他疯狂地嘶吼着，用尽力气将鞭子向杨千月抽去。

杨千月看着眼前那条近在咫尺的，如金环蛇般舞动的长鞭，一段记忆忽然涌入他的脑海。

在他还是那个倨傲不可一世的杨氏小公子时，他那阴晴不定的恶劣性格曾让许多人吃尽了苦头，很多人因他而死，其中有个年幼的黄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