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人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恭喜你，千月，你终于成长了。”

啊……这个声音是，哥哥？

“千月，看到现在的你真是让我感慨万分，万万没想到我的弟弟有朝一日也会这样努力，这样为他人着想，这样的富有善意。”

开什么玩笑啊，哥哥，我一直都很善良的……当然了，确实是李风间改变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决定开始做一个好人了。

“李风间？没听过的名字，这是你新结交的朋友吧，原来是他让千月变成这样的，他一定是世上最善良正直的人。”

当然了，风间他很会关心人，也很替人着想，从来不会发脾气，他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他的爱，从来不会给到我。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心之所向即是征途，你一直是这样教我的不是吗？所以今后我也将一直、一直、一直追寻着风间，我要他。

“千月，或许……你放弃他更好。”

……

“哥……”

“是你姐！”

杨千月猛然回过神，混乱的视野中出现柳燕，她正一脸不满地研磨着墨块，看着杨千月手持毛笔久不下卷，好似中邪一般呆滞不动，墨汁都淌到了刚铺好的宣纸上。

她愤然抓着杨千月喊叫：“小白杨！你不想给我写字就直说！你知道这几张纸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搞到手吗？我生气啦！”

“抱歉抱歉，我……我忽然发了会儿呆，我这就给你题字。”

“你这是怎么了，是被白虎打伤了脑袋吗？为什么这两天总是魂不守舍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家人……想起我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总是梦到我姐。”柳燕了然，“唉，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太过期待见到李大哥，激动得夜里睡不着，白天总神游呢。”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啦。”

“你还敢笑！！快给我写！”

杨千月重新握笔，看着案前雪白的纸张，他脑中一直回荡着“哥哥”的声音，他要自己放弃李风间，为什么？他明明是追寻着风间才走到今天，为什么忽然要他放弃。

他想不明白，更让他害怕的是那个声音逐渐变成了自己的声音，隐隐中，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哥哥是不可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的，他的哥哥杨千言早已死在天谴中，向来循规蹈矩的他也没有教过他什么“心之所向”，毕竟哥哥他自己都不曾爱过别人，冷漠，虚伪，假善，傲慢，这才是杨家的公子。

这才是杨千月最初的模样。

是了，原来是这样。他这才明白那是他的心声，那是另一个他在劝告自己——

就此停手，放弃李风间。

他闭上眼眸，虽然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但是……他不会放弃李风间，永远不会。

睁开眼时，他的字已然写好，

柳燕看着纸上那笔走龙蛇的雄浑字体，和杨千月本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四个字大气得像个屹立在雪山上的威武将军，反观杨千月，他的臂膀和面容娇俏得雌雄莫辨，此刻微微一笑捻袖收笔的样子，更像个待字闺中的淑女……

不不不不！他可是打败白虎的男人，不能被他这柔弱的外表欺骗！

柳燕收回自己心中纷乱的杂念，认真问：“你写的是什么？”

“永矢弗谖。”

柳燕默默念了几句，问：“永矢弗谖……是什么意思？”

他平静道：“永远记得自己的决心。”

柳燕看着他，总觉得他心里好像装了许多事，偶尔，她会觉得眼前的人异常陌生，这世上仿佛存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杨千月。

“不错不错，我喜欢！”

她咧嘴一笑，爽快地收下了杨千月写的字。

地隐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后：“在写什么呢，这样的雅兴居然不叫上我一起，你俩好歹也是住在我府上的人啊。”

“哎呀……小女子寻思着地隐大人公务繁杂，平日里处理府内事宜都忙不开身，怎敢劳驾大人来我们这蹉跎时日。”柳燕阴阳怪气地念道，嗓音夹得不像平时。

杨千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低头不再看她。

地隐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悠然道：“我是忙的很，平日里找人修宫殿总找不齐人，正好，我看柳姑娘身强体壮干得了这活。”

“不要啊！我干不了！”

“那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动……”

“找你找你，下次地隐大人不来，小白杨给我写一百张字帖我都不要！”

“……我也不会给你写一百张。”

“不要计较这些细节！”

“……”

纵使小吵小闹不绝于耳，这几日二人住在蛟宫也还算舒心，渐渐地还和地隐拉近了些许距离。

不久，终于到了约定的那天，白虎如约将二人带到了琼霄殿。

与这殿的名字大相径庭的是，这座神殿一点都不像神殿，登上阶梯入目皆是诡异的青色火焰，随着三人深入的步伐由两次依次亮起，柳燕紧跟在杨千月左侧，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带路的白虎，不由得怀疑这“琼霄殿”的真实性。

柳燕：“什么琼霄殿啊，我还真以为是神仙住的地方，取这个名字的宫殿不应该是仙气飘飘，云山雾绕的吗？这是哪啊，阴森得好似地府。”

杨千月道：“眼下整个人间都是坟墓，神仙亦不能独善其身吧。”

“这……还不如地隐那小子的蛟宫呢。”

一炷香左右，三人来到一座宽广的大殿，四周的阴森才散去了不少，这才有了神殿的样子，只是殿外燃着血色的魂灯还是让人感到隐隐不安，大殿中央是一方碧色的池子，无叶无荷，好似一块纯净无暇的翡翠镶嵌在了这白玉盘中。

白虎看着池水道：“他就在里面。”

“你把李大哥丢进水里了？”柳燕气急。

“这不是一般的池，这里面蓄满了琼浆，可颐养元神，如若池水泛起涟漪，则元神归位，他醒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杨千月问：“要到何时他的元神才会归位？”

白虎头也没回：“也许就在下一秒，也许……千百年后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柳燕亲眼看见杨千月笔直的身躯猛然颤抖了，他缓缓上前看着平静无波的池水，几乎要栽进池子里。

白虎拽住他的衣袖：“凡人接触到这池水可是会缩减寿命的，你刚从我这挣回的性命，可不要这样轻易丢去。”

“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贵如你也会在意凡人的生死吗。”他两手紧紧攥着栏杆，青丝散落在他耳畔，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白虎只是拽着他：“你的生死确实与我无关，可你要是死在这池子里，鹿蜀的元神就更难归位了。”

“他不是鹿蜀，他的名字是李风间。”

“他是鹿蜀。”

“他是李风间！”

“他是鹿蜀。”

“他是……”

“够了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啊！”

柳燕大喝一声急忙上前分开二人，由于推不动白虎，他只能选择将杨千月拉走。

白虎看着这红衣女子一脸强硬地将杨千月护在身后，不由得嗤笑一声：“杨千月，你确实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人，敢于和我叫板的家伙，别说是凡人就是神仙也极少，而你，不仅有胆量和我作战，还更有勇气与我争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这样的人了，到底是胆识过人还是脑子缺了根筋不懂什么叫害怕。也罢，你不是觉得这池子里的是那什么李风间吗？不要急，等他醒来，你自然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柳燕反驳道：“别开玩笑了！要是李大哥真如你所说几百年都有可能醒不来，我们哪能活到那个时候？”

白虎：“你两位已经是无骨城的人了，只要你们不离开这，寿命自然与天齐。”

“你，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一直不出城……我们就能长生不老？！”柳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与杨千月对视一眼，却惊异地发现对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

杨千月眸光暗淡，低声说：“……这是无期的酷刑吗？”

白虎昂首笑道：“神话中才有的长生，这不是你们凡人一直追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