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不久我也会带着望舒离开京城,王府中人就散了吧,我会给大家多包写银两,重新找个活计,回家安稳度日,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陪了我很多年,我给您在京城准备了间宅子,还有两个铺面,给您养老所用,能赚很多钱的。”
楚衡看着李伯将要落下的眼泪,说笑了两句,缓解气氛。
“您真的要走吗?老奴跟您一起走,这样还能照顾您,您从小金尊玉贵的,从没受过苦,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呢?”
楚衡看着面前发鬓斑白的老人,哽咽了一下,想开口劝几句,却听到望舒率先开了口。
“李伯,您放心,主人我会照顾的,这一路上主人都很好,很开心,也希望能自由,从前主人被困在京城,哪都去不了,但是现在主人可以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而且我会永远跟着主人,保护主人,让他永远开心,您放心吧。”
楚衡转头看着自己身旁的望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不再犹疑的神情,楚衡用眼睛将望舒的眉眼一一描摹,印在脑海里。
齐知被召来是还以为是楚衡又有哪不舒服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叫自己前来黑一只猫看病。
齐知痛呼“大材小用,我堂堂太医院太医,居然被叫来给一只猫看病,不行了,不行了,要气死了,我先缓缓。”
楚衡就带着望舒坐在一边看着齐知自导自演,楚衡知道齐知是会给动物看病的,早在之前齐知研究动物疾病时就被楚衡撞见过,因此并不是楚衡有意刁难齐知。
楚衡自认为这是再给齐知一个机会,展示他的研究出来的成果。
果然齐知从没让人失望过,给小猫看病也是天下一绝。
雨后天晴,香草飘荡,到处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在离京城很远的古洛塔却处处昭示着一片死寂。
这里常年都会接收一大批被流放的犯人,这些犯人在这除了一日一餐,给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睡觉,其余的就是无尽的劳作,疲惫,困乏,饥饿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哪怕是强健的青年男子也受不住。
“起来!听到没,说你呢!呼的一声,鞭子抽破空气的破风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可身后不断落下的鞭子,总是不给他机会,一次又一次将他抽倒在地上。
“住手!我替他搬。”
虽然身在这样的人间炼狱,但仍然尽力保持着干净整洁的样子,除了沈介,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你替他?他今天还要运十一车石头,你替他?”
“是,我替他。”
扬着鞭子左右乱甩的工头,咧着嘴嘲讽地笑:“知道你以前是当兵的,好像还是个官,但到了这里不管你以前干嘛的,都是罪奴,既然想出风头,那你今晚将这队所有人的活都干了。”
沈介没有与人争执,蹲下将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双手都在颤抖,轻抚着那人的肩膀。
“回去吧,何苦呢,不值得的。”
那少年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将散落在地上的石头搬起来。
沈介上前将人手里的东西夺过,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而少年也不甘示弱固执地抬起头看着沈介的眼睛:“沈介,我告诉你,既然我江小川已经决定留下来,那我就不会走,我也不用你管我,要走要留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介看着小川固执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他知道小川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就算他嘴上再怎么嘴硬,沈介也感受得到。
他赶小川走,他不想要小川跟着他这样受苦,自己是罪有应得,而小川却完全是受他所累。
沈介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告诉小川真相,小川的心太软了,太善良了,一无所知的小川哪怕会一直恨着自己,也总好过现在这样。
可沈介根本说不动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他。
小川出卖耳语阁的事情早在楚衡离开军营回京时便已经请过罪了,那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最终楚御楚衡两人并未因此事而心存芥蒂,楚衡虽然不会重罚于他,但也不会再将小川留在身边了,随他去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失去了所有的小川也明白了,不能太过纠结,选了一条路就应当走到底,否则只会让自己遗憾。
叩谢过楚衡多年恩情后,便离开了,这一次,他当正视自己,坚定本心,自己做一次选择。
整整一日的劳作,让两人都筋疲力尽,深夜,两人背靠背坐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开口,但画面却是那么的和谐。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从前,他们一个是元帅,一个是初入军营的小兵,原本永远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许多人都已经改变了从前的样子,连沈介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利欲熏了心,。
可现在,小川哪怕受尽了磨难,但仍然不改初心,给了两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介不想放弃了。
他想,即便现在重新回到那样受人凌辱的日子,可有小川在就觉得自己充满了信心,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向往。
他要努力,这次他要凭借自己真正的本领,得到他人的尊敬,带着小川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
几个月过去了,楚衡带着望舒离开了京城,一直向北走,沿途路过了许许多多的村镇,体会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风俗。
越往北走就越能感受到民风淳朴,楚衡没有坐马车,他说,以后不要望舒为他驾车,而是要与望舒一同骑马,并肩前行。
蜿蜒的小路经过了马蹄的踏印扬起了满天黄沙,楚衡轻咳了两声,望舒就连忙减缓了速度,询问楚衡是否要休息一会。
“无妨,一点尘土罢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前面好像有个小镇,到了那再休息吧。”
“好,主人。”
主人这个称呼,望舒总是改不过来,时间长了,楚衡也就随他去了,虽然仍然叫着主人,但心境与以往相比更添了些甜蜜的意味,而在楚衡强烈要求下,阿衡这个称呼成了在床榻之上的专属称呼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没什么人?”
楚衡和望舒刚踏进小镇就发现,这里与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小镇不同,一点也没有繁荣的景象,人烟稀少,房屋也有些破漏,像是被人破坏过的样子,街道上也没有往来的百姓,很是奇怪。
再往里走走,才发现大部分都百姓都聚集在一处,年轻的男子大多都受了伤,妇女和幼童也都无精打采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上去就面黄肌瘦。
楚衡和望舒刚一靠近就受到了几个年轻男子的警惕,手里都拿着家伙,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般。
楚衡率先上前解释:“你们好,我和夫人途径此处,不知咱们镇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感觉没什么人呀。”
几个男子看上去虽然都凶神恶煞的,但也是一副憔悴的样子,看到楚衡二人没什么恶意的样子,这次稍稍放松了警惕,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你们是路过的?从哪来的?”
“我们从京城来,沿途游玩才路过此处,不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无甚表情的看了看楚衡和望舒:“看来你们都是享福的人,不知道这边境战乱吧。”
“战乱自然是知道的,但不是已经平定了吗?”
那男子转身坐在一对母女身边,帮那女子抱着孩子,好给孩子上药。
“战乱是平息了不假,但战乱之后村镇里的百姓都被战乱所连累,成了流民,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只能一路流亡,我们这些人一路上年轻男人打打猎还能混个温饱,而许多人根本就撑不到走到太平的地方就没了,路途遥远,女人和孩子都受不了,多半都死在了路上.... ...”
楚衡知道有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可当他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被狠狠的震惊到了。
“朝廷不是会有补贴吗?怎么?”
那男人苦笑:“朝廷是有补贴,但经过了层层剥削,留给我们都还有多少,杯水车薪罢了.... ...”
楚衡没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忽略了最大的问题,他相信皇兄定然也想到了,只是就算皇兄派人来查,也会因当地官官相护而无法得知真正的情况,而皇兄不能随意离开京城,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闭目塞听呢。
楚衡心里想着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写信告诉皇兄,他来做皇兄最真实的双眼,替他看看这人世间。
望舒看到了主人郁郁寡欢的样子,知道主人一定是在自责,不愿看到主人这般难过的样子。
于是,他主动上前帮忙抬送受伤的难民,帮忙煎药煮粥,还蹲在一个伤了耳朵的小女孩面前笨拙地做着鬼脸... ...
楚衡看着眼前鲜活的望舒,他就知道望舒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好受一点,也感受得到望舒的真挚而炽热的感情。
楚衡挽了挽袖子,凑上前去帮忙。
“望舒,我们一起帮忙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