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没有……”
没有害怕。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新奇。
在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圣光的力量存在。它呼唤、指引着我,令我战栗,生出了无端的向往和渴望,甚至于臣服。
身体还在发抖,但我很清楚那不是因为恐惧。
我的内心仍在抗拒它,不愿这样轻而易举的沦为囚徒。
别再发抖了,挣脱它、挣脱……
希尔的声音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艾洛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努力攥紧拳头保持清醒,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望向步入殿堂的血精灵摄政王。
昏过去的前一秒,眼前闪过的是希尔一张一合的唇,和洛瑟玛·塞隆身上那一袭璀璨鎏金的凤羽长袍。
2.
微风拂过月夜下寂静的阿斯塔瓦港,泛起一城的涟漪。
婚礼已经结束了。
希尔格林凝视着小牧师沉睡的侧脸,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两人也曾出席过暗夜城堡的婚礼。那时他们大吵了一架,在婚宴上不欢而散。后来小牧师消失了一段日子,再出现时便是噩梦的开始。
“你就是这时感受到虚空的吗…”
那些东西正试图影响艾洛尔。
控制他的思维,古神的低语让人逐渐疯魔。疯魔到失去所有,最终自我毁灭。
“哈,虚空…”
希尔格林喃喃自语:“我怎会让你再次如愿。”
他缓缓握住那枚赠予小牧师的锋利匕首,接住了心口滴落的第一滴血。
一滴金色的、闪烁着华光的鲜血。
血滴渐渐化为了一条淡金的丝线,将沉睡的艾洛尔层层包围。金芒温如潮水,熨平了小牧师睡梦里不安的眉峰。
“你要夜夜好梦。”
夜之子捂住心口,跪倒在艾洛尔的床前。
他把自己与小牧师的命运连系在了一起,在这个世界里。
[命运游丝让你分担他的痛楚,铭记灵魂之殇的烙印。]
“我早该这样做了…”
希尔格林虚弱的枕着艾洛尔的手心,任凭泪水打湿了眼睫:“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会有下一世了。”
“我要你活下去。”
3.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希尔的怀里,他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即使翻身也没能把他吵醒。
星光在夜之子的眼底洒下了浓重的阴影,希尔面容憔悴,眼尾还有几道干涩的泪痕。
哭什么,又不是长睡不醒…
我嘟囔着,悄悄碰了碰他的侧脸。希尔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希望是我闻错了。
残月当空。
今天是满月之期的最后一日,是时候治疗夜之子身上的诅咒了。虽然希尔说过我们的相遇只是个意外,但我总觉得那是场预谋已久的“偶然”。
希尔还藏着秘密。
这些秘密与我有关,他不愿告诉我。
但我尊重他,尊重每个人拥有秘密的权利。有些秘密必须存在,曝光反而会大难临头。
那便再等等吧,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他…愿意告诉我。
4.
“艾洛尔…”
希尔格林睁开眼睛,问:“我睡了多久?”
我:“不久,两天吧。”
夜之子骤然起身,紧接着便要下床。
“这么急做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没事,这两天辛苦你了。”
我摇了摇头,“你太累了,希尔。之前照顾我一定不轻松,塔莉萨说你的法力消耗过度,加之诅咒缠身…”
“不过别担心,诅咒已经解除了。”
“你以后不用再与我…每月亲近。”
小牧师低垂着眉眼,希尔格林只能看见对方蝴蝶般翩跹的金棕色睫毛。
然后他缓缓握住了艾洛尔的手。
嗯?
我不明所以的回握,接着说:“如果担心在杰拉然无处可去的话,你可以继续住我那里。房租我们共同承担,水电费中心教堂有每月补贴,花销应当不会太多。”
“你当初骗我,说无处可去什么的我都原谅你了。塔莉萨说你在苏拉曼确实没有房子,家族宅邸是你自愿放弃继承的。”
“当然,这些都是你的私事,如果你决定换个住处,我也是完全支……”
希尔格林突然打断道:“艾洛尔。”
“嗯?”
“我头疼。”
头疼?
夜之子顺势倚靠在我的膝头,闭眼说:“嗯,这里痛。”
他按住额角,痛苦的皱了皱眉。
这么严重吗……我连忙施放治疗魔法,却被希尔抓住双手带向额头,指尖下的血管正一跳一跳的雀跃着:“这样就不痛了。”
夜之子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亲昵的蹭了蹭我的掌心。
“……”
他太阳的,又是糖衣炮弹。
若非我是牧师还真就信了。有一说一,希尔的头还挺重的。
5.
我没有拆穿他,只叹了口气,问:“你之前告诉过我,你与塔莉萨之间有些过节,但我猜…你和她曾经关系很好吧?你们不止是朋友。”
“我咳咳咳咳……”
希尔格林拼命的咳嗽,他想起身,小牧师这回却不允了。
我:“就这样说。”
“…好,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希尔格林盯着艾洛尔平静的眉眼,一字一顿:“我和塔莉萨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或许不能称之为感情。大约在八千年前,苏拉曼陷入艾利桑德掌控的时候。”
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
“那时苏拉曼开始放逐艾利桑德的反对者,没有了城中暗夜井的庇护,被放逐的夜之子会逐渐沦为枯法者,失去意识,最终化为干尸。”
希尔格林语气沉重:“其中正有我的好友,他与塔莉萨都是平民出身,崇尚平等自由。”
“我也是那时认识的塔莉萨。”
年轻的希尔格林·羽歌是夜之子贵族中的佼佼者,在艾利桑德掌权后,他晋升为了苏拉曼暮色卫队队长。这支卫队隶属于暗夜精灵皇室掌管,直接效忠于苏拉曼的最高执政官。
“主城势力分崩离析,艾利桑德对平民们的压榨日益严重,塔莉萨和部分不满艾利桑德的贵族暗中组建了反对组织,叫……”
“叫暮色百合,”我点点头:“就是如今暮色卫队队徽上的花朵。”
希尔格林:“是,你也可以在城中任何一个角落找到它。”
“百合坚韧,是不见日光的苏拉曼最常见的植物。”
“我帮助了塔莉萨和她的支持者,那时我以为我们之间有共同的追求,也许可以试着走下去。但…”
我:“但是什么?”
希尔苦笑:“但人心易变,塔莉萨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为此她可以牺牲任何东西、任何,包括挚友的性命。”
“我在两千年前同她分道扬镳,艾洛尔,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请相信我。”
大腿开始发麻,疼痛催促我赶快做个了断。
“我相信你,希尔。可你怎知这一世的我不会改变?”
我微笑着对上夜之子震惊的目光:“在不同的时间流里来回穿梭,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