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嘶——”
我倒抽一口凉气,帮我涂抹药膏的手顿时松了几分力度。
希尔自责的停下动作,小心地问:“是我弄疼你了吗?”
他眼中的关切很真诚,我本想摇头,可最终仍违背心意的选择了点头,如实回答:“疼。”
有点疼,还可以忍受。
经过两天的治疗,伤口的绿色纹路已经黯淡了很多。它们是艾利桑德加注于我的邪能烙印,听沙尔艾兰的疗愈者说,这种烙印也是一种魔法契约,一旦达到设立好的契约条件它便不攻自破了。
呵呵,他太阳的谁知道艾利桑德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啊…本牧师可没有随随便便与人签订契约的习惯,谁让艾利桑德仗着自己是大魔导师就能为所欲为……
“希尔?”
夜之子略微回神,安慰我说很快就不会疼了。
“很快,”他露出温柔的笑,“等你痊愈了,我们就一起参加婚礼庆典。”
真的么?我默默算了算日期,那可没剩几天了,也许阿坎多尔的果实包治百病,谁知道呢。
夜之子摸了摸我的脑袋,调暗了床头的紫水晶灯:“晚安,艾洛尔。”
他的语气很温和:“明天的早餐是你喜欢的奶香小面包。”
2.
希尔格林的笑容在走出房间时转瞬暗淡,他看了眼窗外,眉心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皱。
“什么事。”
他说的是夏多雷语,夜之子特有的语言。
月光的清晖衬得他的神情愈发冰冷,希尔格林立在玄关处,没有半丝迎客的意味。
“希尔,好久不见。”
罩袍下是一张夜之子的女性面孔,银发褐眼,身材高挑,容貌十分年轻。“听说你用阿坎多尔救了一位血精灵?”
“你想说什么。”
“别紧张,”女精灵轻笑了声,“看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毕竟希尔格林·羽歌曾发誓不再踏足沙尔艾兰,如今为了救人竟破誓了。”
“疼吗?希尔,违背誓言的惩罚一定很疼吧。”
女精灵上前一步,想要触碰沉默的希尔格林。可对方只冷冰冰的盯着她,恰到好处的侧身令女精灵扑了个空。
希尔竟躲开了…
讶异过后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还在生气么,气我愿意嫁给洛瑟玛·塞隆?”
“希尔,你是知道的,重振苏拉曼离不开血精灵的帮助,我和塞隆是政治联姻,没什么真感情。”
“不管过去多久,我最心仪的还是……”
魔纹如火,剑光似冰。
没人知道希尔格林是从哪里抽出的长剑,这位苏拉曼鼎鼎有名的魔剑士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女精灵快速催动魔法防御屏障,两道力量的碰撞在半空中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巨大的魔爆声惊走了一众飞鸟,以两人为圆心的数里土地均被魔力残烬尽数摧毁。
“塔莉萨,不要自作多情。”
希尔格林的语速极慢:“永夜大教堂留存着艾利桑德一部分的灵魂,你是故意放任的。”
“……”
叫做塔莉萨的女精灵却丝毫不见被人戳穿后的愤怒,甚至又上前一步,直到希尔格林的屏障将她隔离开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叫我塔莉萨了。抱歉,那部分灵魂我也无计可施,毕竟艾利桑德用暗夜井联通了整个苏拉曼,她的藏身之处还有很多。”
塔莉萨话锋一转:“怎么,难道你的小情人伤的很严重?”
“…”
希尔格林甚至不愿再施舍给她半点儿眼神,转身给这位大魔导师、亦是夜之子的最高独立领袖送了份闭门羹。
“希尔!两千年了,我们两千年未见,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花茶吗?”
“你可真绝情。”
隔着厚实的魔法屏障,塔莉萨嘀嘀咕咕:“倔脾气一点儿也没变…艾利桑德,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啦。”
3.
好香。
是牛乳草莓千层蛋糕的香味。
味蕾先身体一步被希尔唤醒,我睁开眼睛,发现牙刷、脸盆和洗脸巾已经备好了。
“……谢谢。早上好,希尔。”
“早上好。”
希尔面色红润,脚步又轻又快。在他的注视下,我不好意思的完成了梳洗,然后小声说下次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没关系,你是病人。”
夜之子的发尾垂落在我的手背上,有些痒。
“今天伤疤还疼吗?”
我摇头:“不疼了,看来阿坎多尔真的是棵神树。”
希尔不可置否,说参加庆典的话还需要一身合适的礼服。金发精灵咀嚼面包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像警惕的小松鼠一样瞪大了双眼。
礼、礼服?夜之子的衣着以奢华刺绣闻名,应该要耗费不少金币吧…不知道我兜里那零零星星的丁零当啷还够不够。
唉,见识过苏拉曼的璀璨夺目后,就连我这个自甘贫穷的小牧师也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夜暴富了。
希尔像是看透了我隐藏的满面愁苦,他忍俊不禁地佯装咳嗽,说:“也不一定要买一件新的,旧礼服自然可以,苏拉曼的礼仪没那么多规矩。”
旧礼服也可以吗,细细想来我还真有那么一件姑且算得上“华丽”的血精灵礼服,上次穿上它的时候还是在一百年前的银月城。
“艾洛尔,除了魔剑士外,我的副业有很多…”
“比如?”
“裁缝。”
“裁缝??”
希尔擦去我嘴边的面包碎屑,问:“很意外么?”
“不,我不是意外,只是惊讶于你竟然会这么多东西…”
小牧师由衷赞美道:“很厉害。”
希尔抿唇浅笑:“那么艾洛尔,你愿意让我为你打造一件礼服吗?”他补充说:“不计人力成本。”
“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进行一些小小的测量。”
夜之子取出魔法卷尺,笑盈盈地望着我,似是笃定了我不会拒绝他。
噢…
糟、糟糕,我的脸肯定红了,希尔拥有我的部分财产,他一定知道礼服对杰拉然的普通牧师来说是笔不小的支出。
但贫穷从不是原罪。
深吸一口气后我仰头大大方方地感谢对方:“如果你能提供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不需要从头开始,我有一件旧礼服……”
金丝缝制的领口,绿宝石镶嵌的纽扣,胸口处的雕纹是只鎏金式样的金色凤凰。猩红的礼服铺展开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令希尔格林瞳孔颤抖。
“它是母亲送我的践行礼物。嗯…样式是老了点,毕竟银月城的审美大多千篇一律。”
“不过我敢打赌每个血精灵都有这么一件袍子!”
我再度脸红起来:“希尔,你有把握修改好它吗?”
4.
很久之前,上个世界,不…是上上个世界里,他也见过这件礼服。
在杰拉然倒塌的废墟中。
圣光神迹覆盖了整座城市,一切虚空的力量都被洗涤一空,宛若新生。
有位牧师向格里恩献祭了自己的灵魂,足够纯净的圣洁光辉让那些尚未被完全腐化的人摆脱了虚空的奴役。
——可艾洛尔·日行者并没有青史留名。
他亲手屠杀了城中超过半数的市民,在他死后,那袭象征着血之子精神的鲜艳礼服反被视为了族群之耻。迫于人类联盟和高等精灵议会的压力,银月城最终将艾洛尔·日行者除名。
即使没人知道死去的市民里究竟有多少是被完全腐化无可救药的。
他不再属于血之子,亦无法被尊称为牧师。
他的灵魂再也无法安息在逐日者的殿堂。
“艾洛尔…”
希尔格林痛苦的抓紧了礼服,那一道道猩红褶皱犹如小牧师身上不停流淌的鲜血。
他真的太傻、太傻了。
太傻。
5.
“希尔,你还好吗?”
我担忧的对上了夜之子的目光,银色风暴里渗入了丝丝血色,脆弱的像岌岌可危的薄冰,一碰就碎掉了。
他在颤抖,牙关紧咬着,高大的身躯竟显得有些可怜。
“我…有把握修好它。”
小牧师听了十分高兴,又说了一句谢谢。
“不舒服的话可以休息一……”
久违的怀抱猝不及防的袭来,我笨拙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叹息:“别怕。”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希尔。
这个拥抱来的莫名其妙,可我没有生出半分讨厌。
不知何时,邪能疤痕好像一点也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