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野然上楼时,走廊的灯光昏黄而安静。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斜对面就是云辞的房间。他站在门前,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那扇紧闭的门,门牌上302的数字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了眼,最终还是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门推开,暖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干燥而温暖。
他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随手把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衣服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他随即蹲下身,拉开行李箱的拉链,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登山装备。他取出防风外套,挂在羽绒服旁边,把登山靴和登山杖放在门口,再把其他的装备整理好放到背包里。
他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东西都是新买的,有些甚至还没有拆封,他走的很急,甚至可以说冲动。
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像是宿命般,站在雪山前。
整理完装备,他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他低头洗手,手指在热水中搓揉,直到皮肤微微发红。
抬起头时,镜子里映出他的脸——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咳嗽了几声,声音低哑而沉闷。
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不适。
扯下毛巾,擦了擦手,转身走出洗手间。
房间里,装备整齐地摆放在一旁,衣服静静地挂在门边,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清。
收拾完东西,他坐在床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微信跳出几条经纪人的消息,通知在桌边角落闪烁着引起他的注意。纪野然点开聊天框,未读消息扑面而来。
-新歌的进度怎么样了?公司那边催得紧,你知道的,粉丝也在等。
-休假可以,但别耽误工作。
-毕竟你现在是上升期,机会不等人。
-回来之后档期都排满了,综艺、歌会、见面会,还有几个应酬,你得提前准备。
-对了,张总那边你还得去一趟,他上次提的合作你得给个准话。
纪野然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一会儿,最后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他关掉对话框,像是要把那些无形的压力也一并关掉。
可他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逃避而已。
打开微博,首页上刷出几条关于他的动态。
其中一条是某娱乐号发的九宫格照片,配文写着:
纪野然最新活动照释出!状态满分,笑容治愈,不愧是行走的荷尔蒙!#纪野然新歌# #纪野然见面会#
照片里的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像是天生为镜头而生。
纪野然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记得那天,拍摄结束后,他独自坐在化妆间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很多人都说他的笑容治愈,可他却觉得,那笑容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戴得久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己。
电脑里还存着他那首《雪线》。
他戴上耳机,点开播放。旋律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寂寞。
歌是他两年前写的,发行前就没人看好,他跟经纪人商量了好久,才把这首歌塞进专辑,发行后也是石沉大海,连一点水花都没激起。
评论区的留言寥寥无几,偶尔有几条,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划过:“这首有点冷啊。”“不太像他的风格。”
纪野然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在耳边回荡。
这是他出道五年以来第三次休假,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来到了这里。他从小就很向往雪山,喜欢那种自由的空气,安静的环境,还有那无际的雪白。
小时候,他以为只要用功学习、练琴,长大了就能自由;后来,他以为只要有名气了、赚钱了,就能摆脱束缚。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些想法才是困住他自由的原罪。
音乐班、学校、家庭,出道后的通告、应酬、粉丝的期待——每一样都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将他牢牢捆住。
他曾经以为,只要努力往前走,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可现在,路走到这里,早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他摘下耳机,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嗡鸣声。
窗外的雪还在下,一片片落在窗台上,像是无声的叹息。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雪花,看似自由,却终究逃不过落地的命运。
忽然,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张名片上。
那是云辞给他的,上面只有名字、单位和电话,干干净净的,像是她这个人一样简单直接。
他拿起名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的纹路,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样子——修车时干脆利落的动作,说话时直来直去的语气,还有那双总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或试探。
他忽然觉得,在她面前,他可以自由呼吸。
她的世界似乎很简单,简单到只有雪山、任务和那些她认定的事。
她的自由和潇洒,像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很想为自己做一次真正的选择。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一趟是否危险,甚至不在乎是否能回来。
雪山对他来说,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出口——一个可以让他暂时逃离那些无形的枷锁,甚至彻底解脱的出口。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对既定的未来感到忐忑。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和一切告别,但为什么还是贪恋每一口自由的呼吸呢?
纪野然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站起身,穿好便服,打开门。
或许最后一次,他也可以尝到一点自由的甜头。
他走到云辞的门前,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云辞手里拿着空饭盒,看到他有些意外:“想好了?”
纪野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问:“真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云辞含糊地说:“没问题。”
她看了看他,“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我正好要下楼喝点酒。”
纪野然点点头,跟着她下了楼。
餐厅里人不多,只有几桌客人零星地坐着。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偶尔有几片雪花飘过。
纪野然点了一份炒面,云辞买了两瓶啤酒,给他倒了一杯。
云辞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这地方,很少有人来。”
纪野然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啤酒有些苦,但喝下去后却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儿?”云辞问,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纪野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休假,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休假?”云辞挑了挑眉,“这儿可不是什么度假胜地。”
“我知道。”纪野然的声音很低,“但我喜欢雪山。”
云辞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喜欢雪山的人不少,但像你这样一个人来的,不多。”
纪野然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的酒。
泡沫渐渐消散,露出琥珀色的液体,像是某种未说出口的情绪。
“你之前爬过雪山吗?”云辞又问。
“爬过一些简单的。”纪野然说,“四姑娘山,玉龙雪山。”
“慕士塔格比那些难多了。”云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提醒,“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出事。”
纪野然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辞忽然问:“不过,你为什么喜欢雪山?”
纪野然抬头,看向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那你呢?为什么选择勘探这行?你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云辞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的边缘,目光有些游离,“雪山……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她的语气很轻,但表情却有些凝重,像是想起了什么。纪野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像是理解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雪山对我来说,是一种……洗涤。”纪野然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重量,“像能洗掉所有烦恼。”
云辞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只是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共鸣。
这时,周琳走了过来。她目光扫过桌边的两人,忽然停在纪野然脸上,笑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纪野然啊。”
云辞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周琳,这是纪野然。”
她转头对纪野然说,“这是我们队的周琳。”
纪野然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周琳坐下来,看了看云辞,又看了看纪野然,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没多说什么。
她转头对云辞说:“明天的安排定了,上午检查装备,下午开会,后天一早出发。”
云辞点点头:“好。”
纪野然看了看两人,起身,语气平静:“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云辞叫住他:“明天有空我去找你,跟你说一些必要的准备。”
纪野然点头,道了谢,转身离开。
周琳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云辞说:“怎么,你想让他跟我们一起?”
云辞嗯了一声,“他一个人,怕他出事。”
周琳有些吃惊,“不是明星吗,出门不带保镖的?”
云辞忽略了她的挖苦,只是说,“我明天和陈队说说看,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