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 第4章 第4章

明明当时只是想和他拉近一下关系来着。

温璨如今回想，只余下哭笑不得。

不过那个年纪的她也仅仅是有一瞬的怔愣，后来又泛上一点莫名其妙的委屈。即便回家气了一晚上，第二天在学校见到宋清阑时，她还是大发慈悲地决定继续和他好好相处。

那时候的心思简单又纯粹。

只是想要和新同桌成为朋友，而且他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

温璨被振动声拉回神，才注意到宋清阑给她回消息了。

宋：「好」

果然还是惜字如金。

温璨关闭屏幕，也没有再多说几句的打算。毕竟时间的阻隔会把距离无形地拉开，就像昨晚他们再遇时相处间的对话，他们还是从曾经的同桌变成了如今充满疏远感的大人。

尽管拥有过一些共同的回忆。

温璨自己都要记不清了，何况宋清阑。

他大概早就忘了。

-

落地南霖的那天，是父母来机场接她的。

上次回家还是过年的时候，短暂地待过几天，如今都快11月了。

母亲许念慈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她的长发在脑后低低盘起，见到温璨时双眼便忍不住变红，泪光盈盈地抱住她。

“璨璨，想家了吧？”她的嗓音柔和，调子拖得慢慢的，总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温璨窝在妈妈颈窝处闷声应了一下，手边的行李箱被温怀仁接过，又抬起大掌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邈邈呢？”温璨环顾四周，疑惑问道。

温怀仁露出熟悉的温和笑意，岁月带不走他身上沉淀的优雅从容：“那丫头还在学校上课呢，晚上才回来。”

差点忘了今天还是工作日，初中的学生也要上学的。

温璨点点头，跟着父母把行李放好，一溜烟就到家了。

她走到家门口时给郁池发了个定位。

回南霖这事还没有告诉她，温璨想给她个惊喜。郁池大学是在南霖本地上的，毕业后也待在这里工作。两人不常见面，但若是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还是会想尽办法聚到一块儿度过。

果不其然，对方看见她的消息，激动的情绪隔着屏幕都要掩饰不住。

Yuv：「！！！！！！」

Yuv：「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的璨宝[流泪]」

“璨璨，快跟上。”许念慈和温怀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她前面不远处去了，母亲见她一直低头摆弄手机，便催促道。

她乖巧地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朗声应道：“来啦！”

南霖的气温比樵北温暖不少，但这里最近大概也在下雨，水泥地面是潮湿的。步行到小区门口时，灌木丛间还有流浪猫穿行其中，爪子踩过路边的小水摊时溅起漂亮的花。

每隔一段时间回家，温璨都能察觉到这里细微的变化。比如哪里好像又重建新修了什么项目，花丛被修理得更加美观，还种下了之前没见过的花种。但不变的是，南霖这座城市经久不衰的人情味儿。

出门遛狗的邻居奶奶路过时瞥见她，混浊的眼珠都透着笑意，自然而然地唤了一句：“璨璨回来了啊？”

“是啊，罗奶奶最近身体还好吗？”温璨弯着唇，蹲下身抚摸着大金毛的脑袋，它便亲昵地往她怀里贴。

“好得很咧，”老太太扯住手里的绳子，“是回来给邈邈过生日的吧？”

许念慈笑道：“是，罗阿姨。璨璨好久不回，我们一家人找个机会就聚一聚。”

两方告别后，温璨心里莫名暖融融的。进了家门，她便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上楼回房间。

温怀仁请了一小会儿假过来接的她，刚把母女俩安全送到家，就匆匆忙忙又赶回公司了。

她们这栋小区是别墅群，温璨家里做生意，在行业里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吃穿用度从来不缺钱。家里定期有阿姨来打扫，即便很久不回家，她的房间依旧干净得一尘不染。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便待在房间处理请假期间的工作。这次假吴总批得很爽快，还叮嘱她多放松一下，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投入下个阶段的工作。

温璨脸上挂着标准笑容应付几句就过去了，心里也明白只是换个地方继续上班。此刻她靠在床头敲代码，房门关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油盐翻炒的声音。

临近傍晚，许念慈还围着围裙在厨房准备晚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擦擦手走到温璨房间前敲敲门：“璨璨？”

“在呢，妈。”温璨应。

“我忘记去拿邈邈的生日蛋糕了，你帮妈妈跑一趟，”许念慈朝门里喊，“就是你初中学校旁边那个蛋糕店！”

温璨初中学校离家很近，她当时一直都是步行上学，高中才稍稍变远了些。

她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开门：“知道啦。”

许念慈已经回到厨房继续忙活了，温璨就揣了个手机，不紧不慢地出门。

她对初中学校的位置倒是还记得清晰，等电梯无聊，才想起来该给郁池打个电话。

“你还记得我呢温璨？”郁池刚接通就没好气道，“又和你的代码共度一下午，闲下来才给我回个电话是不是？”

温璨被戳穿，心虚地挠挠鼻尖，乘着电梯下楼：“这不是忙嘛，我回来啦。”

两人又斗嘴几句。

“你在哪儿呢？怎么听见风声。”郁池敏锐地捕捉到杂音，奇怪问道。

温璨已经在往小区门口走了，这会儿风还挺大，呼哧着吹过耳旁。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即便把外套拉链拉到脖颈处，慢吞吞答：“去给我妹拿生日蛋糕，在我们初中学校那儿。”

“那应该还挺近……”郁池自言自语，“你注意安全啊。”

时节深秋，天色暗得非常快。太阳早早落山，路边的几盏灯已经定时亮起，街上车流涌动，学校旁的小摊前密密麻麻都是人。

温璨望着这幅烟火气十足的画面，久违地生出了一丝怀念。

一缕记忆在她脑海中忽闪过。

她手里抓着刚从摊铺前买的烤串，孜然的香气弥漫在空中，馋得人口水直流。

放学后的小摊上处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热闹非凡。温璨屏着气挤到前面去买了新鲜的烧烤，然后抓着细长的竹签穿过行人，回到某个空地处。

回到某个少年身边。

他意外地没有走，竟真的乖乖在原地等她。

温璨只讶异了一瞬，便被排山倒海的快乐压过。她微微仰起脸盯着少年冷淡的侧脸，双眼都满意地眯起，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

然后，把喷香扑鼻的烤串递到他手上：

“宋清阑，我好不容易买到的，给你吃！”

……

温璨眸光闪动了一下。

“还是当学生好啊……”她忽地情不自禁喃喃道，“阿池，我明天去找你吧？”

“可以啊，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随时奉陪。”郁池爽快地说。

温璨轻笑两声：“那先挂了，我去拿蛋糕了。”

挂断电话，温璨把双手都插进兜里，沿着斑马线步行到对面的人群中。

学校还是老样子，只有一些老化的墙面重新刷漆翻修了。钟楼高高屹立，宽敞的大门源源不断地涌出结伴的学生。

温璨出神看了一会儿，没再停留，抬腿拐弯向旁边的蛋糕店走去。

这里显然就清净许多，只有零碎的学生放学路过。温璨礼貌地取完蛋糕，拎着绑好的丝带准备回家，临到关头，却突然顿住脚步。

也许是因为方才被勾起的回忆，又或许是潜藏着的好奇心作祟。总之，她最后调转了方向，又重新回到那片热闹里。

身边挤过的都是初中生，背着书包和她一样站在烧烤铺前。

温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老板还在这里做生意，对上熟悉的面孔时，她笑了笑。

老板好像也认得她似的，抹去鬓边被热气烘出来的汗水，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念念有词：“姑娘，好久不见咯，又来买烤串啦？”

“是，您给我来几串吧。”温璨指了一些自己爱吃的，随后用手机扫码付了钱。

那时候都还是用纸币呢。

她没来由地想。

木签接到手中，果然还是过去那个味道，久久萦绕不褪。

温璨道了声谢，转身想离开这里，肩膀却忽然碰到结实的胸膛。

“抱歉……”她下意识道。

抬头的瞬间，却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面前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长裤，与上一次严肃的正装完全不同，却意外地透着些清冽的少年气。她稍微仰起脸，便能瞧见那双总是抿着的薄唇，再往上，对上金丝眼镜后情绪淡淡的眸。

“宋……”温璨懵圈，“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应该在樵北吗？然后等着她回去还他衣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旁边有学生拥挤而过，温璨被撞得轻晃，男人眼疾手快地抬手扶住她双肩。

他的体温隔着薄外套的布料一点一点传到肌肤上，是温热的，和秋夜凉飕飕的风截然不同。

但很快，那点温度就从肩上消失。

温璨松了口气，刚想感谢，却听见旁边一个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哥哥姐姐，可以让一下吗？”

温璨意识到他们站在这里挡路了，没多思考就抓起宋清阑的手腕：“不好意思妹妹，我们现在就走。”

她的力道很轻，掌心柔软。

就这样拽着他，缓缓逆着人流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