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听到两个上楼的脚步声,前面的那个散漫,后面的那个……精确。更确切地说,精密。至少在他尚存的那点超级听力的角度里,第二个人的每一步,都能让他联想到数学、机械、公理,所有涉及到准确之类的概念。毕竟,此人每一步的步距一模一样,每一步落下的间隔时间与前一步一模一样。克拉克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凝神细听,还能通过气流的扰动分辨出此人行进时的摆手幅度也是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位是林登,那个拍下他或者说抢回他的家伙。
同样毫无疑问,这位的非人程度比他这个长在地球的外星人高多了,起码脑子里是这样……不,暂停,他似乎狭隘了,也许林登用来思考的部分不叫脑子,不然林登的思维方式怎么比他这个真正的外星人还要非人呢?
克拉克腹诽着。他估算着脚步声的距离,干脆地解下身上皱巴巴的丝绸长袍,往腰上一围。
昨晚他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脆弱的织物睡觉——与金钱、品味、偏好都无关。作为一个晒了多年黄太阳的氪星人,自逃出实验室至今,他就没见识过比他自己更耐磨的衣料,更别提丝绸这类通常以领带形式出现、与他隔着一层衣料的易损面料。他本以为与魔法有关的会好一点,但今早醒来,他睡得四仰八叉、敞胸露怀,一条腿搭在林登的腿上,另一条腿径自露在空气中。原本将他包裹妥当的袍服已经散开,后摆裂出的叉直达他的后腰。
而且,一半堆在他的腰边,一半压在林登那。
考虑到林登忘了给他变长裤,这情况实在非常尴尬。克拉克只得悄悄挪回自己的腿,挺尸装睡。所幸没多久,那个拥有奇异名字的访客来了,林登终于起了床。
……但现在这俩上楼了!
克拉克站在窗边,环着胳膊,望着门口,破罐破摔地等待林登的访客对二楼的景象——一方可以看作地板的大床,叠一架相对较小的双人床,加一名仅靠浴袍围着下半截躯体的透明人——对林登发表感想。
反正被看作怪胎的不会是他,反正那访客都不一定看得见他……
门把手被拧动,天花板似乎随之放大,接着,一股自后方拥来的柔软黑暗覆住了他。
克拉克:“……?!!!”
克拉克:“——喵!”
……斯特兰奇用果然如此的目光观察室内正在进行的战争。交战的一方是一只体格不小的猫,另一方是一件深蓝的丝质睡袍。看得出来,在开门的时候,睡袍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不仅成功盖住了猫头,还成功缠住了猫脚和猫尾巴。但猫也不是吃素的,它非常生气,前爪后腿对丝绸一通狂挠狂蹬,在嘶啦嘶啦的裂帛声中飞快撕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又瞅准时机,以液体般的灵活钻出了开在后背的那个,成功地将织物压在了爪下。
望着那堆曾经是睡袍的、凄惨地堆在猫屁股下的绸子,想到那必是林登的私人财产,斯特兰奇情不自已地蹲了身,给猫鼓掌:“干得漂亮!”
猫吃惊地瞟他一眼,戒备地收起了尾巴。它是一只浅色花纹的长毛猫,拥有一领与极地环境相得益彰的大围脖,一双眼色素极高的蓝眼睛与一撮可能因静电而翘起的犄角状头顶毛。在穿过无框落地窗的极地晨光中,猫的那双眼睛亮得像对宝石,那身皮毛蓬得像颗毛球。
——它的手感一定很好。
斯特兰奇的手蠢蠢欲动,但,看看那件残破的睡袍之尸,他冷静地克制住了自己,转过脑袋,望向猫的主人:“这是你的猫?……它只是一只猫吧?”
慢他一步上楼的林登看着猫,没看他,唇角似笑非笑:“你怎么看?”
斯特兰奇默默审视猫,猫审视回来,尾巴不耐烦地来回扫着木地板,仿佛一支单独饲养的**鸡毛掸。
“……布偶猫,山猫纹路,浅色——大概应该叫做蓝色?灰色?”斯特兰奇沉吟道,“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的话音才落,猫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朝林登——也许是林登边上的门——冲来。斯特兰奇不是很确定,因为林登恰到好处地一伸腿,又一伸手,在他和猫反应过来之前,准确地把住猫的肋骨,把猫抄了起来。其动作之流畅,仿佛是猫主动对这厮投怀送抱。
当然,猫是一种拥有大无畏精神的动物。只愣了那么一两秒,这只勇敢的猫咪就找回了先前丢失的进程,一边警告地哈气,一边挥舞起了前爪,誓要给某位的脸增加一些装饰。然而,下一刹,林登半屈的胳膊伸直,停在猫肋处的手往上,在猫能挠到他之前,他先卡住猫的腋下,将猫的前肢顺着关节往上一带。
猫被拉伸,爪子被远离,此人的脖子则往前一探,整张脸堪称熟练地顶进了长毛猫那毛蓬蓬的围脖里,还拱了拱。
猫大声喵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得更大。它的脑袋使劲往后,前肢使劲往前,后腿使劲在蹬,每一根毛发都写满了拒绝,可惜,在不怕咬、挠和蹬的黑心饲主面前,它的一切反抗注定徒劳。几番抗拒未果,猫两眼失神,放弃地瘫成了一张失去梦想的猫毯。林登则一手托着猫的腋,一手托住猫的屁股、抓着猫的脚,满意地将这条瘫软的长毛猫毯搭毛巾似的搭在了臂弯处。
无论人还是猫,这一跳一截均可谓兔起凫举、行云流水,看得尚维持在蹲姿的斯特兰奇目瞪口呆。
“如你所见。”林登淡定地介绍,“他很凶。”
垂头丧气的猫咪的耳朵顿时后折,还跟听懂了似的,用林登的袖子磨了磨牙。
“……确实。”斯特兰奇不得不表示赞同,一时拿不准该表示钦佩还是同情。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猫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幢房子的二楼空间也有哪里不对劲,却完全说不出所以然来。
但,反正他也没法立即传送回卡玛泰姬查资料问人……斯特兰奇直起腰,视线慢吞吞地从地板移动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落下,水平移动,逐一打量过窗、桌椅、书柜,最终停在了书柜后的大床处,终于锁定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问题。
“你睡在这?”斯特兰奇费解地问,“你的床上用品呢?”
他又打量了一遍室内。可能是因为都有医学背景,又都和魔法界深度关联,这里的装修风格像极了卡玛泰姬……当然,也许还有斯特兰奇自己车祸前那套公寓风格的组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魔法书籍与刚出的医学期刊共享着同一列书架,至少几百年历史的古董摆件边压着最新款的电子产品。
唯一的问题在于,哪怕和那身已经完蛋的丝织睡袍适配,这里的床也该有一些鹅毛枕头、高支数四件套之类,实际却只有光秃秃的黑胡桃木的床板。
林登仿佛再次阅读了他的想法,意味不明地笑笑,并举起了一只猫。
猫似乎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扭头哈气,附赠一大叠猫式问候语。林登则一把抓住猫愤怒的嘴,愣是将喵呜打断成了分截的啊呜。
猫更气了,出爪挠他,可林登完全不以欺负一只猫为耻,更不介意衣袖开花,反倒一掌按住猫咪的脑袋开揉。
……斯特兰奇旁观着这俩的打闹,渐渐感到自己理解了一切:没错,因为林登好像经常这样玩猫,所以这猫脾气恶劣是合理的;因为这猫坏脾气又记仇,所以床成了光板也是合理的;因为忙着收拾床铺和猫,所以忽略了拍回的氪星人更是合理的。
至于那个氪星人,应该还活着,应该还在控制中……毕竟,连一只凶巴巴的猫都活得油光水滑,一个人形生物待遇应该不会很差。
一切如常,一切正常,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没有要特别报告的东西。
……姓氏奇异的法师学徒消失在发光的传送门里,克拉克猫愤愤地挣开林登跳上桌,试图远离变态和变态的手。没走几步,林登在背后低低一笑,笑得克拉克猫刚有平顺迹象的毛又炸成一大团。
“冷静,肯特先生,别这么快接受自己是只猫。”林登说。他有一把适合念诗与播音的好嗓音,他的话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恶劣。“我保留了你的认知,也不曾动过你的自由意志,你必已听到且能理解我和斯特兰奇在楼下谈的东西。”
“细看你的周围,这是魔法带来的奇迹。作为‘先知’提名的候选人,又或者说,作为注定被内推到卡玛泰姬的人员,你当也能带来改变。这是你的第一课——喔,差点忘了说,我将在这段时间教授你魔法。”
克拉克猫:???
……什么第一课?第一课什么?不是,你讲了些什么?你就讲完了?你这样的授课水平怎么好意思跟“上课”扯上关系的?
克拉克猫瞪着林登,尝试从对方的脸上与微表情之中打捞出一些开玩笑的痕迹,但林登冲他昂了昂下巴:“现在,改变。”
克拉克猫:“……”
“你听到了我说的。”林登淡笑,“感受你的情绪,控制它,释放它。对环境造成任何改变都可以。可是,你若拒绝改变,我就不给你变衣服。”
克拉克猫:“…………”
作为一只正在被胁迫的、而且非常生气的猫,克拉克做了世上所有猫科动物无师自通的事情——他伸出前爪,一巴掌把桌上打着斯塔克工业的后标的显示屏糊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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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