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是个穿越者。
更确切地说,他是个早已超脱人类的范畴的穿越者。甚至于超得太过,导致某些世界对他的降临充满警惕与排斥。
不幸的是,他所处的世界刚好属于这个不识相的类别。
幸运的是,林登知道不少办法能有效对冲掉这些对外乡客的歧视。
当然,鉴于他早已成功升级到得用“存在”来形容的存在这一层面,他完全可以直接采用那些更彻底的解决之道,降临一个新世界,或是重写一遍本地规则之类的。但前者,根据记忆里中古世界惊喜大连抽的经历,林登不大信任自己盲抽时的手气。后者么,动静太大,万一动了本地既得利益者的基本盘,大伙在概念或时间上游打起来,被波及到的人类文明别说倒退成中古了,连石器时代都是运气。
林登一点也不想再重走种田之路了。犹格作证,当身处中世纪,突然想打游戏的时候,他也曾是个默默叹口气,从石英硅锭开始造芯片的规矩人。后来,他烦了,开始大釜煮锤子砸丹炉炼虚空抓……再后来,他只想像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那样,走进商店抑或打开在线购物网站,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他的手下们不会因为他对着块屏幕就大惊小怪,认为他中了邪、在对付某种邪或是在计划着让哪个倒霉鬼中邪。
这个世界已经拥有了现成的计算机与网络,拥有了能以正常态度对待它们的庞大群体,底层规则也宽松得刚刚好。理论上,只要沿着同行、同类乃至同族们实践过无数次的老路,做点有趣的交易,招点代理人跟信徒,制造点与己有关的传说,或是往时间流里烙点独有印记之类的,他就能如船只进港、如移民拿到永久居留许可证那样,顺利地获得本地规则的承认与支持。
但,话又说回来,能升到他这级别的,当黑户的影响不过是调用力量时多花点力气,完全不算什么。就像他的记忆缺了几大块,也不影响他按自己的心意行动。
比方说搞张五百平方米的床睡觉。
这数据在他想到“床”这一名词时自发冒出,仿若绑定。林登不清楚为什么,他也不关心。反正,深夜属于睡觉时间,睡觉理应有床。而当外神和懂得虚空造物的快乐,就是能把有兴趣的东西统统化为现——
——砰!
木板与白墙相撞,发出刺耳的口申口今。林登望着阻碍他铺床的墙面,墙面自发后退,护墙板下的木地板、木地板之下的其他却危险地吱呀起来。这可不大好,他希望有床,却懒得改房。林登打量一周,妥协地从让房子适应床,转向让床适应房子,利落地砍掉了两百平。
现在,他成功拥有了一张包围着他的大床,楠木老料构造,木料中拥有丰富的结晶体,阳光一照即可显出金丝般的流光。但床这样,感觉有点过于暴发户。林登沉思着,单手按上床板,楠木特有的幽香随他的接触倏然下沉,浅色木料跟着变深。黑胡桃木,一种更常见的材料,结实、耐用,更重要的,符合他低调的作风。
可对于“先知”的眷者这一身份,它好像又太普通了。
林登苦恼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暗自考虑着是否该再测试几种板材。他知道一种靠声音生长的木头,产出它的树只在银河系边缘的某颗星球上生长,经处理后还会附赠极强的吸音性……至少同样适合做地板。林登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来人光着脚,脚跟后拖着锁链,身上还不时往下滴水。是那个叫做克拉克的氪星人。
“来得正好。”林登说着,随手打了个响指,让一串光球从虚空浮现、飘起,照亮室内。“你觉得我的床有什么改进点?”
克拉克心不在焉地扫了他一眼,抬腿迈上床沿:“哪有床?”
“在你脚下。”林登友好地提示,“你的人类监护人没有教导过你上丨床前最好擦干吗?”
不知为何,克拉克吃了一惊,飞快低头,又抬头四顾,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呈现使用透视能力的特征。
X视线。林登想起某些加密档案里形容这一能力的名词,斩钉截铁地给记录者的科学素养打了巨大的叉——卡尔-艾尔的双眼当然不会是X光那套原理。不然,在当年的实验基地,他们能直接靠这点让物体自发放出辐射直到过临界值自火暴而逃出,哪用另找路子。
已是青年模样的氪星人拉回林登的思绪。
“你……”这外星人犹豫着,用人类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你把这,呃,”他卡了一下,眉峰蹙起,双手摊开比划,“你认为这个……叫做床?”
林登奇怪地看回去。
“不然呢?”林登反问,“床的定义是供睡觉的家具。我想睡觉,所以我造了张三百平方米的床,有什么不对?”
“没有人会睡三百平方米的床。”
“所以你承认这是床。”
“先生——”
“叫我林登。”
“好的,林登。我没有理由不承认它是床,但这不妨碍我觉得它难以理解。”克拉克冷静地说,同时打量林登。如果之前这家伙的眼神是在外星人,眼下则是在看长角的外星人。“除非你……”
他忽然闭嘴了。
林登抬起眉。
“除非我什么?”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除非我现出原型能占上几百平?除非我不是个正常人?除非我在预防梦游还是除非我好梦中滚床?有意思,克拉克。身为这颗星球的外来客,你以人类的视角评判我,自己却又不执行这套标准。我想,这个时代的礼仪应该不包括站在床上说话,你说是么?”
他走近克拉克,而克拉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这位被地球人抚养长大的氪星人大概既没发现离浴池不远的柜子里有浴袍,又没发现一楼客厅的沙发边放置着睡衣和拖鞋,仅仅在腰下围了块浴巾,上身那些漂亮的外星肌肉尽数暴露在外,弧度最饱满的那两块在他的目光里微微起伏。林登盯着它们,克拉克盯着他,他伸出手,克拉克不甚明显地抽了口气。
啪!
林登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在刚刚,像是猫咪面对人类探往肚皮的指头,在他伸手的同一瞬,一直维持着沉默的克拉克也陡然出手。电光石火间,克拉克拍中他的手背,他则下意识地反逮住克拉克的手,差点还顺着关节位往上拽。只是,猫咪挠人不被计较,是因为没谁会指望猫会讲道理。克拉克作为一个有智能、能沟通的氪星人,拍他就拍得很莫名其妙。
林登假笑。
“肯特先生,似乎是我买回了你?”
如林登所愿,氪星人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卸了力。
……可他还没松手。
如果说他俩先前的姿态类似于握手,此时则变成了他抓着这外星人不放。他们本来就站得很近,加上他正探着的胳膊,愣是透出一股奇怪的氛围。林登暂时不打算去剖析这氛围怪在哪——鉴于他之前在跟咨询克拉克床的问题,显然他该优先解决床的问题。
既然克拉克认为他太大,那他就缩小。不像那些既无法满足实际需求又无法从精神层面糊弄过需求的无能者,他支持定制,乐意改进。
林登让克拉克踩着的木板及木板下的木柱连续复制粘贴平移。呼吸之间,他的前方、克拉克的背后搭出一张新床,数据直接复制自双人床。
“你怎么看这张床?”
林登询问克拉克,捉着克拉克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松开,改搭住克拉克的肩,把克拉克调了个面。这样一来,他对着的就不是克拉克的脸和那对看起来很重的胸肌,而是克拉克湿漉漉的后脑勺和雪花石膏似的背肌,极大地消弭了他被克拉克拍到、克拉克被他本能的格挡反击伤到的风险。
林登对此很满意,克拉克对此……很紧张。应当是紧张。像是被捕食者惊扰的蚌,林登即使不用微观视力,也能看到那些氪星皮肤细胞随着他的接触警觉地收紧。
“我想,这个时代的审美并不包括在多人平板大床上摞另一张。”背对着他的克拉克缓慢地说,似乎在尽力掩饰情绪。仍然不知为何,这氪星人的心脏跳得飞快,呼吸虽然有放缓,但对比前项即能得出这是干预后的结果。考虑到这套反应是第二张床出现后的事,林登稍加思索,不由得得出一个令人惊奇的结论。它是如此不合常理却又理所当然,林登不得不默默掰过克拉克的下巴,指望找出能推翻它的部分。
仿佛明白已被看穿、避无可避,克拉克没有再直视他,仅仅垂下了眼。这使得那双蓝眼睛一半被浓密的睫毛所掩,在不大明亮的环境里犹如星光浸润的海,也使得林登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林登心情复杂。即使作为见多识广的穿越者,对这已获得了部分支持的假设,依然心情复杂。不过,这间屋子只有他俩,他不必留着这一诡异的心理包袱不拆。林登恶意地摸了摸克拉克的背。
“没想到你会对一张床一见钟情。”林登说。
他的话像踩了猫咪的尾巴。原本以每秒几毫米的速度慢慢低头的克拉克呼吸一岔,以近乎光速的速度啪地抬头。那张紧绷的脸上诧异与恼火混合,形成一种堪称明亮的怒意,一闪即逝。
“别再磨蹭了,林登。”克拉克冷冰冰地说,念他的名字的语气活像在咀嚼冰块。“继续炫耀你的力量并不会让我对你改观。做你想做的,但放过我的家人。”
这回林登真的诧异了。
“我想对你做什么?”林登十分疑惑,“我还炫耀?说说看,我炫耀什么了?”
克拉克怒视他,林登不以为意。他能让死人说话,让鬼魂开口,一个活着的氪星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二选一。你自己告诉我,或者我用真言术。”林登友善地说,“告诉我,克拉克,我想对你做什么。”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梦清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阎柩、慕上白云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清炀 314瓶;慕上白云闲 60瓶;没留名字的朋友 50瓶;主攻非控、无名茶客 20瓶;贺凌 10瓶;渣康去赛博坦啦、想吃绝美爱情 1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