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鸟 第16章 第十六章

“又见面了，刘老板。”

段秋彤还是好心放过了前台小妹，不过可苦了刘老板，还没睡几个小时好觉，又被人叫了下来。

女人一脸愁容，黑眼圈重的睁不开眼，一头黄毛杂乱无章，被胡乱抓了两把，散在脸侧。

“啊，是段警官，好久不见。”

刘昕洋见到来人，瞬间切换了笑脸，却还是掩盖不住一身的戾气.

“这又是有什么事？”

二人礼貌性的握了个手，段秋彤瞧着她，转头指了指身侧正在恢复监控的技术人员：“查监控。”

“昨晚不是刚查过？”她不解道，“这是在干什么？”

“这监控少了几段啊，帮你们恢复一下。”

刘昕洋愣了一瞬，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马上将矛头对准了站在一侧的前台小妹：“怎么搞的，监控还能弄丢了？”

段秋彤看出她在演戏，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的反应。那姑娘一脸委屈，张嘴想要辩驳，却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于是把话梗在嘴里，慌慌张张地捏起衣角。

“扣你工资啊，你看给人警察同志添多少麻烦？”

前台小妹瘪了瘪嘴，低下头去没说什么。刘昕洋转头赔笑起来：“辛苦你们了哈。”

“刘老板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为什么要删监控。”

段秋彤说着瞥了眼那姑娘，对方没敢抬头，一个人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昕洋往前上了半步，挡住她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段警官，您也不看我们这什么地儿，一个监控……删就删了，能拍着什么？”

看她有心回护，段秋彤也没再执着，换了个角度问道：“昨晚你在哪？”

“这是审讯？”刘昕洋反问道。

“没，例行询问，配合一下。”

“昨晚……我就一直在店里啊，大家都知道。下班以后就上楼睡觉了，没什么特别的。”她顿了顿语气，试探性地开口，“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见她没回答，刘昕洋又补了两句：“是郑老板那边有线索了？”

“这不是来查线索了么。”

段秋彤没多说，笑着和人打太极。刘昕洋还想在问两句什么，忽然一阵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又臭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接个电话。”

她转身往走廊深处去，临走还顺手把前台妹妹拽走了，几名警员并没有阻拦。

段秋彤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大厅内的空调开得很足，或者说有点过头，她打了个冷战，把随身拿着的那件轻薄牛仔外套披在肩上。

技术人员正在努力恢复监控，段秋彤也帮不上忙，便四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现在是清晨八点不到，正是这种地方下班没多久的时候。走廊开了白光灯，亮堂堂的照着金碧辉煌的浮夸设计，倒显得有些违和。

包房的门基本都半开着，每个门缝里都夹着一只沙发凳，负责做卫生的保洁一个一个的打扫，每次都要清理出来一大包垃圾，甩到走廊的清洁车里，随后又拿着喷壶和拖把推门回去。

周丰茂也是这样工作的吧？段秋彤试图将刚做完尸检的那张脸，和眼前这个忙碌的身影重合到一起。

她打量着夜|总|会里的监控布局，一条这么长的走廊里，居然只有两个监控探头，基本上覆盖了所有包厢门，但还是有很多死角。

她忽然想到之前高子奇说过的一句话——郑兴怀上了二十分钟的厕所。

当时的男厕所门口正好在监控的死角范围，不过从平面图来推断，厕所门应该卡在了监控边缘，所以大家默认郑兴怀进入监控的时间，就是他上厕所的时间。

她皱了皱眉头，吩咐几人继续工作，独自一人往走廊的尽头去。

段秋彤路过了那晚郑兴怀几人的包厢，从半开的门缝往里看，也开着白光灯，沙发和茶几上落满了空酒瓶，还有两只麦克风被丢在地上。就算真的有什么线索，估计也被客人淹没了。她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走到清洁车旁，保洁阿姨正好走出来，于是她象征性地吻了开口：“阿姨您好，我是白安区刑侦支队的。”

保洁阿姨愣愣的扯下口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橡胶手套上还残留着一些污渍。

“想问一下，您最近一直在这做打扫吗？”

“啊，是的呀。”阿姨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工具丢到车上。

“想问一下，昨天晚上对那个包厢的客人有什么印象吗？”

她指了指前面那个屋子，保洁阿姨看都没看，笑着回道：“哎呦警察同志，我们这个都是等人家走了才来打扫的呀，怎么会见得到客人嘛。”

“那您打扫那个屋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阿姨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嘞，这屋子里面都差不多，没什么不一样。”

“那没事，打扰了哈。”

段秋彤笑了笑，继续往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最深处是男厕所，她抬起头，看到斜后方的监控探头。再往里，似乎还有一扇铁门，与前面的包厢门不同，只是一扇普通的深色铁门，没有任何装饰。

她好奇地靠近，却听到门里似乎有声音。

“哎，同志啊，”身后的保洁阿姨忽然开口，“那个是男厕所，女厕在另一头啊。”

“啊？”段警官愣了愣，随后笑道，“没事阿姨，我随便看看。”

“哦哦。”阿姨没多说什么，心想可能是警察做什么例行检查一类的，悻悻的回过头，去收拾自己的工具。

段秋彤缓缓靠近铁门，贴着门缝去听里面的声音。

“不会查到我头上吧。”听着是前台姑娘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刘老板。”

“哭什么，你不就删了个监控，查到你头上又能咋样？”另一个不耐烦的语气顿了顿，随后继续解释道，“警察想知道的东西肯定查得到，自然知道你什么都没干，行了行了别在这哭哭啼啼的。”

“那，那您还让我把监控删了干什么……反正他们都能恢复。”

“废话怎么那么多？”

二人一顿沉默，只有小姑娘抽泣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那我到点了，我要下班了。”

脚步声贴近了门口，段秋彤刚想躲，却听见刘昕洋的声音又响起：“你这两天都不用来上班了。”

“啊？”

“工资照发，不扣你钱。”语气又不耐烦起来，“别在我眼前乱晃悠。”

“嘿嘿，”姑娘终于破涕为笑，“谢谢老板。”

前台小妹推开门走出了楼梯间，段秋彤侧身闪进男厕的门口，没让人看见自己。她定了定神，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估摸着人应该都走了，这才故作镇定地探出头来。

“偷听墙角，段警官，这算不算侵犯公民的个人**啊？”

刘昕洋靠在楼梯间的门前，歪着头瞧她。段秋彤吓了一跳，人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对方看着她发笑，从兜里摸出半盒烟，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来根？”

段秋彤摇了摇头，对方收回了手。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刘昕洋默默把叼在嘴里那根烟又拿出来，夹在手指间，另一只手把烟盒揣回兜里去。

“不抽？”

“室内禁止吸烟。”她面无表情地给这位警官科普道，随后又笑嘻嘻的补了一句，“戒了。”

段秋彤一脸狐疑，凑近人闻了闻，一股烟味钻进鼻腔，于是她嘲讽道：“这叫戒了？”

刘昕洋见她这副表情，于是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满不在乎道：“这地方呆久了，早腌入味了。”

“对了，你这是什么烟？”她没再玩笑，想起了自己的一些正事。

“哦，你说这个的牌子吗？”刘昕洋把手里夹的那根烟递到她眼前，“利群。”

“这牌子很常见么？”

“这个……”她似乎没太理解这个问题，于是从兜里把那半个烟盒又抽出来，拿在手里瞧了瞧，“就是普通牌子吧？路边店都有的卖。”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一半干瘪的烟盒递给段秋彤：“喏。”

段警官没有接，笑着摆了摆手，她盯着这位刘老板黄毛下的侧脸，越发觉得熟悉，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好像有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觉得周围环境熟悉，但记忆又提醒你没来过，甚至这个城市的照片你都从未见过。心理学上讲，这叫海马效应，玄学上说，这是前世有缘。

段秋彤不信那一套，她的经验告诉她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或许是照片，或许是真人，或许是在监控屏幕里，但一定不是错觉。

“我还是觉得你眼熟。”她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是疑问，也是试探。

“哎呦我说警官，您要是真怀疑我，不妨直接去查。”刘昕洋无奈道，“不过要是单纯想搭讪，我建议您上网多学点土味情话，‘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这种话也太老套了。”

“我真的没有开玩笑——”

“那我也真的对您没印象啊。”她摊开手，终于又显露出一些不耐烦，“还是说，你们警察都是凭直觉办案的？”

段秋彤并没有反驳，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对警察的抵触。二人都没再说什么，一路回到了前台的位置，警员见到她们，顺势迎了过来。

“来得正巧——监控数据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