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臣 第41章 第 41 章

贪凉的楚牡丹在临睡前朝着阿荷又吃了两碗下午的西瓜冰，到了半夜引得月事提前，难受了大半宿。

翌日两位好姐妹来寻她去给荣庆太妃请安的时候，楚牡丹苦着一张小脸，用汤婆子捂着肚子，不见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模样。

此事自然会传到荣庆太妃耳中，楚牡丹免不得被训斥一顿，还被她在院子里好生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裴渊两兄弟来给荣庆太妃请安的时候，裴沐风看到形影不离的三位女郎中少了楚牡丹的身影，随即问了一句。

楚牡丹又得了裴沐风的嘲讽，气得直哼哼，却只是老实躺着床上休息。

今日秋猎正式开始，楚牡丹本想跟着去热闹热闹，顺便可以在裴渊跟前秀一秀她的骑射，证明她还是有些东西能拿得出手的。

如今，哎，算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阿荷，你也不必守着我，带着阿藕去看看热闹。我一个人在这边睡一会儿便好。”

她才不会拘束着人，陪她一道在这里无聊。

阿荷哪里放心得下，但架不住是楚牡丹的吩咐，只好把阿藕领过去跟在裴冉珠和梁浅音的身后，又万般嘱咐她跟在两位贵人跟前万万要上心。

裴冉珠和梁浅音又问了一番阿荷关于楚牡丹的情况，确认她没什么事后，两人就在秋猎场上看热闹，主要是为了盯着郑婉晴靠近裴渊。

阿荷转头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楚牡丹，楚牡丹对阿荷也没有什么事会藏着，她喜欢上裴渊的事，阿荷很替她高兴。

“奴觉得高阳嗣王只是面冷了一些，对女郎还算不错的。例如教女郎写字，读书。”

阿荷又道：“奴听说面冷的人，通常心软。若是得了这般郎君的喜欢，定会是长长久久的。”

楚牡丹倒是想起了荣庆太妃，她祖母就是一位面冷，瞧着不太好相与的，实际上心软得一塌糊涂。

若是裴渊当真也跟荣庆太妃一样的性子，应该能让他也喜欢自己的吧。

楚牡丹捂着被子忍不住笑了笑。

阿荷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因着昨夜没有睡好，楚牡丹眼皮泛起酸意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梦里也不出意外的梦到了裴渊，却不如所期盼的那般。梦里的裴渊一如既往的讨人厌，总是挑她的错处，一会儿说她字写得不好看，一会儿说她竟然连这么简单的诗都背不下来。

总归睡得楚牡丹眉头紧皱，满脸的不高兴。

阿荷在一旁打着络子，见女郎这般神情，当是她做了噩梦，正想唤醒她，阿藕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

“你怎的这般鲁莽，女郎还在休息。”阿荷忍不住斥责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楚牡丹还是在不太愉快的梦中醒了过来，她只怕她再不醒，裴渊就得打她的手心了。

“阿藕寻您。”阿荷回道，又对阿藕说，让她把气息喘匀了，再说话。

阿藕深呼吸了两口，跟着阿荷进了内里，朝楚牡丹行了礼后，才道：“宋侧妃把女郎的红枣牵走了，奴拦不住。”

楚牡丹一阵无语，阿荷将她搀扶着坐起来，阿荷忍不住道：“马场马那么多，有专门给女眷准备的马，宋侧妃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不管她要干嘛，若是骑着红枣出了事，免不得又怪在我身上。”楚牡丹想要从床上下来，阿荷却不给：“女郎，你好生休息便是，这事奴去寻秦王吧。”

楚牡丹也是不想的，她来了月事就爱赖在床上哪里都不肯去：“这会儿秋猎肯定是开始了，秦王爹爹陪着皇帝舅舅去了林子里，一时半会儿如何寻得到人。”

阿荷也知女郎说得没错，但让荣庆太妃去操心这种小事，又觉得不应该。

“放心吧，我现在没有不舒服了。”

女郎话说到如此份上了，阿荷只得伺候她起床，阿藕在一边帮忙，但阿荷还是忍不住抱怨小宋氏。

小宋氏不得秦王府的人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然当年小宋氏也不会偷偷把裴四郎带回益州去。

要不是看在裴渊的面子上，大家只怕是连明面上面子都过不去。

楚牡丹点了一下阿荷的眉心：“你在念下去就该成为老太婆了，我可还年轻，受不住。”

阿荷被女郎揶揄，嘴巴一撇，倒像是受了委屈。

“我知道她讨厌，但她是二哥哥的姨母，又是四郎的生母。无论她曾经做过多么恶心的事，就算是祖母都得看在二哥哥和四郎的面子上，将她留在府中。”楚牡丹当然知道阿荷是为她鸣不平，觉得小宋氏是没事找事，但小宋氏喜欢没事找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些事别看着平日里楚牡丹从不理会，但她到底是荣庆太妃和嘉禾郡主教导出来的女郎，就算再没有心眼子，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是她不在意罢了。

“你先去林子外边看看，看能不能碰个巧。”楚牡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出事。

阿荷应下，又对阿藕说，让她照顾好女郎，这才急匆匆出了门。

楚牡丹则问阿藕前因后果。

阿藕是跟着裴冉珠和梁浅音的身后去的马场，她们两人骑着马，也跟着去了林子狩猎，留下阿藕三人在马场等着。没一会儿小宋氏带着裴浩宇走了过来，长平郡主和袁白露紧跟其后。在长平郡主的怂恿下，小宋氏就挑上了红枣。

苏荷见状况有些不对，便让阿藕回来将此事告知给楚牡丹拿主意。

一开始楚牡丹还觉得奇怪，小宋氏虽然见过红枣，但这种小事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又如何在那么多的马中挑到红枣，原来是长平郡主那根搅屎棍。

当楚牡丹领着阿藕到马场时，已经不见小宋氏几人的身影。

苏荷和阿珏看到楚牡丹便过来请安，顺便将长平郡主可能是带着几人去了猎场的事告诉了楚牡丹。

楚牡丹瞬时被气到：“苏荷姐姐，麻烦你帮我跑一趟祖母处，将此事告知祖母。阿珏你得帮我找找看不看太子表哥几人，无论谁都可以，速速将此事告知他们。”

这会儿所有的臣子和会骑马的郎君都随皇帝入了猎场，纯粹只能碰运气。

纵然楚牡丹不是苏荷和阿珏的主子，但她们两人也不敢有半点耽误，得了吩咐，立即去办。

楚牡丹气得不行，等了一会儿，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也得进猎场才行。

这般想着她嘱咐阿藕就在此处等着：“如果看到小宋氏几人回来了，就说祖母寻她们，让她们去。”

阿藕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牡丹拍了拍她的肩膀，找来马奴寻了一匹被驯服的十分温顺的马，骑着往猎场的方向去。

华兰行宫的猎场是一个山头，平日里无人会进来此地打猎，待养上两年，皇帝前来秋猎时，就会派人前来先行将猎场围起来，既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也是为怕有平民百姓误入。

楚牡丹倒不是担心小宋氏几人闯入猎场会遇到什么危险，她是怕红枣不听话。

她那匹马看起很温顺，实则机灵得很。

等入了猎场，楚牡丹也不敢跑起来，让两个小侍卫跟着，按着大体的踪迹寻着。

“楚姲姲，你怎么在这里？祖母知道吗？”

身后传来裴沐风的声音，楚牡丹欣喜的回头，看到裴渊也在，顾不得回裴沐风的话，连忙将此事告知两人。

裴沐风暗叫一声不好，裴渊则是蹙起眉头看向他，裴沐风解释道：“红枣闻不得栀子花香。”

楚牡丹接过话去：“我没记错的话宋侧妃身上时常挂着栀子花香的香囊。”

这才是最担心的事。

“救命啊！救命啊！”

隐隐的呼救声从远处传来，三人互看起眼，骑着马直接奔了过去。

出了林子，一片空旷的草坪上，裴浩宇正骑在红枣身上根本就停不下来，小宋氏坐在地上急得团团打转，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袁白露也在一旁干着急，却不见长平郡主的身影。

但眼下哪里顾得其他的，楚牡丹骑着直接奔向裴浩宇，裴渊和正律跟了过去，三人试图追上裴浩宇。裴沐风立即让正纪和松木打马回头，一个人去寻郎中，另外一个人将此事告知荣庆太妃。而他则下马检查小宋氏两人。

“二哥哥，你能不能想法子把裴浩宇抱过去，红枣很顽劣，根本不会听，此刻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让它听话。”楚牡丹紧蹙着眉头，根本不敢松懈，她没有穿骑马装，此刻大腿根处已经被摩得有些痛，小腹处也难受得不行。

“你吸引它的主意，我来想办法靠近。”裴渊道。

楚牡丹点了点头，奋力追上裴浩宇：“四郎，你不要害怕，你越害怕红枣越来劲，它就会一直欺负你。你相信二哥哥，他会让你安全落地的。”

楚牡丹说着尝试去摸红枣的头，但被红枣完全避开来，它这是撒开腿的跑。

“红枣，你若是继续欺负人，我定要你好看。”楚牡丹试图威胁着：“到时候别说把你养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伺候，我定要把你送去做苦力，让你吃不饱，睡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楚牡丹的话起了作用，红枣竟然真的慢下来了一点，趁此机会习武的正律将裴浩宇抱了过来，但红枣在继续往前跑。

楚牡丹没有停，她加紧马腹试图去牵住红枣的缰绳，裴渊看到这一幕已经生了怒意：“楚姲姲，你找死吗？”

裴渊跟了上来，他追上红枣，侧过身子拉住缰绳，直接跳了过去，在他的强势下，红枣似乎感觉到了背上的人确实不好惹，慢慢的停了下来。

楚牡丹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勒着缰绳停了下来，大喘着粗气：“多谢二哥哥，红枣是我父亲过给我的。”

本想大发雷霆的裴渊突然泄了气，他知道楚牡丹口中“父亲”并非秦王，而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护驾而过世的男人。

裴渊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楚牡丹的跟前将她抱着送到了红枣的背上：“我牵你回去。”

正纪也在这时过来了，他帮忙牵住另外两匹马。

楚牡丹知道裴渊是怕红枣再一次发疯，就连她这个主人的话也不听，也不知道她也不会听话，肯定是要骑着红枣的。

“楚姲姲，今日就是你是父亲在他也会生气，没有什么东西比得过你的命。”裴渊轻声清冷，还是忍不住道，他见马上的人没有回应他，他抬头侧目望去，见马背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仿佛下一瞬就要晕过去。

“二，二哥哥，我”楚牡丹话未落下，直接朝着地上倒去。

裴渊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厌恶来，还夹着不明所以的怒意。他看着怀中的女郎，额头上全是汗，脸色苍白而无力。他不由想起前阵子生病的楚牡丹来，她就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精致花瓶，现下也是。

真让人讨厌得很！

*

慈宁宫。

荣庆太妃一个巴掌扇在跪在地上的小宋氏脸上，丝毫不在意场面上还有小辈子。

小宋氏本就觉得委屈，她捂着脸，哭嚷着：“太妃，差点没命可是你的小孙子，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我偏心与你何干？你是四郎的生母，怎么不见得你将他看护好。”荣庆太妃知晓此事的时，怒极了，要不是秦王在她跟前吵，她又惦记着两个孙儿的面子，这个小宋氏她是见一面都嫌恶心。

“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捧在手心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我万事都顾着他，如何会愿意看到他受伤。若不是楚牡丹那个贱人，我家四郎会吓成这般吗？”小宋氏是越哭越伤心，就着楚牡丹肯定是装晕，就是故意来整她的。

“宋侧妃。”裴渊沉着脸开了口，可看着那五分像母亲的模样，他又软了心：“姨母，等姲姲醒来，你带着四郎跟她道歉，否则往后四郎就养在前院，由父亲一手接管，你再不得插手半分。”

“什么？”小宋氏懵了，转过头去看着裴渊，见他脸色阴沉，不见往日对她的平和，当即站起身来，指着偏殿的方向：“阿渊，你也帮着外人来欺辱你姨母？分明是楚牡丹居心不良，我家四郎才险些丧了命。”

裴渊已经不是孩童，小宋氏对他说的话他不会再偏听偏信，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小宋氏的错，却还能怪罪到楚牡丹身上来。

“姨母，此事闹大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也不必被人当枪使。这匹马是楚姲姲已过世的生父送给她的礼物，你听从长平郡主的挑唆，觉得秦王府亏待四郎，亏待了你，疼爱她这个外姓之人，便硬要将马抢过来骑，才险些酿成大祸。楚姲姲这会儿还在里面躺着，她本就身子不好，却能豁出命去救四郎。你身为四郎的亲生母亲，当时为何只坐在地上哭。”

“因为你不会骑马，所以你愚不可及。”

裴渊气啊！

他是当真生气，今日如果不是他在巡视猎场护卫，凑巧遇到了楚牡丹，此事他根本就不敢想。

“既然姨母并不知错，外甥只会领着四郎跟姲姲道歉。而姨母现在就会被送回秦王府，往后没有我的允许，四郎不得见姨母。”

裴渊说完此话直接叫来正律，再唤来几个婆子将小宋氏送走，任凭她再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

小宋氏心里那个恨啊！

她想起方才裴渊是一路抱着楚牡丹回的慈义宫，她应该早就怀疑的。楚牡丹那个贱人，日日就住在裴渊的隔壁，定然会学着她母亲的狐媚手段来了。裴渊到底是年轻，肯定是受不住的。

对了，对了，她往后都要见不到她家四郎了！

不对，四郎只是给王爷在养，王爷好说话，肯定会帮她把四郎送回来的。

没事，没事，就让楚牡丹那个小贱人得意一会儿。

小宋氏如此安慰着自己，真当上了马车，被左右两边的婆子压着，她还是无声的哭得十分凄惨！

*

小宋氏一走，裴渊作主让所有人都下去，然后他在荣庆太妃跟前跪下：“祖母，孙儿给您添麻烦了。今日只是都是我姨母之错，我定会领着四郎向姲姲道歉。”

荣庆太妃捏着眉心叹了口气：“四郎那边也着实被吓到了，方才你的决定没有错，四郎这般大了，早就该随你父亲住到前院去了。”

裴渊再一次道了谢。

他很清楚这件事祖母早就想做了，无非是怕他多想，想着由他开口。

而所谓的将四郎送到父亲身边教养，只怕也是祖母教养得多。

“祖母，先消息，孙儿先退下了。”

“你下去吧，看完四郎之后，不要误了差事。”

荣庆太妃也确实累了，这么折腾一番，又被楚牡丹吓到。

裴渊出了主殿，正纪跟上。

“你去看着四郎，别让他出来闹事。”

正纪领命。

裴渊随即转去了偏殿，楚牡丹还在睡，不过脸色好了不少，只是不知脸上的肉何时才能养回来。

他又想到在主殿内小宋氏张口就来的谎话，从前就是这般听着小宋氏的话，对她的话始终深信不疑。他信小宋氏说是嘉禾郡主设计将他送出的秦王府，他信小宋氏来信时所说，秦王府的人没一个欢迎他回去，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父亲秦王被嘉禾郡主迷得团团转，祖母一心偏心楚牡丹。

可到头来，他在外面的这些年，他以为的这些从不关心他的人，每月一封信，从不间断，至于其他的钱财、衣物一类的东西只是被他夫子阻拦，又给退了回去，就怕他在外仍旧改变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性子。

如果不是那日闲聊，楚牡丹提起此事，他看到这些年的一部分信，他又任何知晓当年他以为的真相下的真相。

但这一回他没有着急找谁对峙，也没有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他想查，查查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今日小宋氏这一出，让他更坚信当年的事不全是小宋氏所说的那般。

至少楚牡丹没有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