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 第88章 心思缜密

听着皇帝要仪仗车驾转到扬州，大张旗鼓巡幸江南，高力士面露难色，这个事情不大现实啊。因为隋炀帝的教训，李唐的皇帝对江南避之不及，怎么会到江南来。这下满朝官员肯定要蹦起来了。但是皇帝正在病中，要怎么劝说呢？高力士后悔的四周看看。刚才娘子竟然出去了。她是早知道圣人的意思，知道不能劝，因此躲出去了。

高力士硬着头皮，劝着皇帝这么仓促的行程，是不可能安排的。李隆基则是面沉如水，根本不想听高力士的话。就这么僵持在这里了！

就在气氛凝重，不可开交的时候，桃子的小脑袋从门边探出来。李隆基见着桃子，心情顿时好了，也不管高力士了：“你下去吧。我和桃子说话。”说着对桃子招招手，叫他进来。“阿娘说先生生病了，不要我打搅你。先生你没事了吧。”桃子有点不确定的走到床前，上下打量着李隆基。

见着先生似乎没什么异样，桃子稍微放心了点。但是他忽然想到个很严重的问题，忍不住问：“先生这是我阿娘的房间。你怎么会在她的房里啊？”

李隆基一愣，对着桃子说：“我是你阿娘的——”奸夫么？李隆基忽然想起，其实他和杨玉实在没关系。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太真观修行的女道士。李隆基咳嗽一下，掩饰着尴尬：“我是阿娘的郎君！”

他们都有孩子了都，自然是夫妻了！李隆基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身份和桃子亮明了。朕是天子，也是你的阿爷。谁知桃子却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一脸八卦低声的说：“你就是曾经惹我阿娘伤心的前任吗？”前任？李隆基有些糊涂，前任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皇帝就明白了桃子嘴里的前任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娘子对他的定义就是惹她伤心的前任。李隆基脸上笑容僵住了，他该怎么和桃子说清楚呢。看着李隆基越说越越不清楚的窘迫，桃子安慰着李隆基：“别解释了，小姨说过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说不清。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了。珍珍爱爱还有怜怜都很漂亮。你喜欢她们中的谁？”

这是什么倒霉孩子啊！竟然对着自己阿爷推销起来阿娘身边的奴婢了。“你小小年纪，说的都是什么？你阿娘平常就这么教育你的？”李隆基咳嗽着，对着杨玉教育孩子的方式表示不满。桃子太成熟了，完全不像个孩子。

桃子倒是没注意到李隆基的表情，更无从察觉皇帝的腹诽，他贴心的给李隆基端来茶杯：“给，生病了要多喝水。阿娘告诉我的。你喝了吧，这是山上的泉水呢，特别甘甜清冽。”桃子端着满满当当的杯子，小心翼翼的挪过来。还是桃子贴心啊，刚才那点尴尬和郁闷都消散了，李隆基接过来桃子手上的茶杯，心里满满的幸福。真是阿爷的贴身小棉袄啊！

喝了水，李隆基觉得好多了，本想休息一下，但是刚才桃子的话叫皇帝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杨玉是怎么和孩子说的。叫桃子对他这个阿爷有这么多的误会。于是李隆基和桃子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起来。

谁知李隆基刚说了几句话，就被桃子戳穿了心思：“你是后悔了，因此跑来求阿娘原谅的吧？我告诉你。她不会原谅你的。”桃子的话叫李隆基心凉了，他有些紧张的盯着桃子问：“何以见得呢。你觉得我比不上柳大夫吗？”桃子拨拉下掉下来的碎发，气定神闲的八卦起来：“你不觉得柳大夫长得很看好吗。而且你的年纪比他大啊。谁不喜欢年轻美少年啊。阿娘说男人的审美很固定，十八岁的时候喜欢十八的美娇娥，等着八十岁的时候还是喜欢十八岁的美娇娥。其实女人也一样的。在年龄上你输了。”

朕有点头晕，李隆基深吸口气，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吃一副药了。这个孩子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啊。不过也证明了桃子的确聪明。小小年纪就看的这么透彻，不是那种愚钝顽劣的朽木。李隆基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控制着情绪接着问：“可是年轻不带代表一切啊。我可比都那个柳大夫强多了。你看我击鼓很厉害吧，我还会骑马打球，射猎的。”文治武功，朕可是天子啊。不过李隆基很识相的没对桃子说自己是天子的话，因为桃子未必信，而且在一个孩子看来，天子还不如会带着她玩，来的有用处。

桃子却是摇摇头，叹口气：“我知道阿娘为什么不喜欢你了。你没抓住重点啊。真是，害得我以为先生你很聪明呢。谁知竟然犯了常识性错误。啧啧，真是的。阿娘怎么遇上这样的人啊！”

李隆基的小心灵饱受打击，他有些虚弱的都靠着枕头，柳东桓你这个庸医，开的什么破药啊，吃了一点用处没有，更头疼了！李隆基不敢和桃子顶嘴，只能把气撒在了柳东桓身上。喘了半天粗气，李隆基无力地问：“什么错误，我愿意洗耳恭听。”朕虚心纳谏，不耻下问。

桃子狡猾的一笑，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在听，才凑过来，对着李隆基低声的说：“你可知道阿娘对你的定位吗？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桃子竖起一根手指头，认真的说：“就是露水姻缘，那个什么激情之后一拍两散。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桃子想了想，伸出第二个指头：“就是两个人要组成一个家。这个了复杂了，而且很难。需要责任感和更多的默契还有牺牲。桃子点点头，确定的说：“阿娘和小姨就是这么说的。”

“你都没有确定阿娘对你哪一种感情，就冒冒失失的跑来。你现在想清楚了吗？”桃子仰着头，深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隆基。听着桃子的话，李隆基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孩子在学舌。杨玉和阿蛮闲聊的时候的话被孩子听去了。虽然是闲聊，是学舌，可是信息量很大。

李隆基把桃子抱在怀里，沉吟了一会：“桃子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柳东桓多一些呢。你想要谁陪着你阿娘呢？”知己知彼，李隆基要先摸清楚孩子怎么想的。有了桃子做盟友，那就无往不利了。

谁知桃子忽然变脸，从李隆基怀里挣扎出来，哧溜一下下了床：“我不用谁陪着阿娘，我陪着阿娘就可以了！”说着桃子气呼呼的跑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李隆基开始冷静思考。这次扬州行真是惊心动魄，但是也收获不小。三省六部，从上到下的官僚体系已经破烂不堪了。最叫人触目惊心的是李林甫结党营私，官员们寡廉鲜耻，派系林立，互相争权夺利。那些真正能干清廉的没有升迁的机会，要紧的官职都被这群贪官庸官把持着。接下来自己是要费点心思力气，整顿天下了。

杨玉似乎早就看出来端倪，但是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却从不说这个。那天杨玉关于国运的话，李隆基虽然生气，甚至是愤怒，但是事后冷静下来想想，竟然没错。作为天子李隆基心里比谁都明白，帝国庞大的体系里面出现了致命的漏洞。但是他竟然开始畏惧了。不愿意从根本整治，而是叫李林甫这个善于粉饰天下太平的人做宰相。

自欺欺人，迟早会有崩盘的一天。杨玉难道是担心被牵连才离开了。她还真是心思缜密得很，设计叫自己猜忌她，趁着盛怒放她离开。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心思。什么恩情，什么不离不弃！李隆基有些愤怒了。原来他不是杨玉的全部，只是她人生中一小段微不足道的经历！

就像是桃子学舌的，各取所需，激情退却之后一拍两散！李隆基心里生出些悲凉，原来他们的感情就是水中花，井中月，她根本没有和自己做长远夫妻的打算。想到这里，李隆基心中一阵凄凉，有种被抛弃的无力感和委屈。

正在皇帝伤春悲秋的时候。杨玉带着柳东桓进来了，柳东桓给李隆基认真诊脉，半天才犹豫的说：“按理说吃了药应该没事了。怎么脉象上却有些失调的征兆呢。还是开一剂滋补的药吃一下。生病的时候切忌情绪波动。”

说着柳东桓改个方子，交给了杨玉。杨玉有些担心起来，追问了几句。柳东桓也是一头雾水，无奈的摊手：“还是吃几服药，再看看吧！”

“不用费心，我好得很呢。明天我就离开扬州！”说着李隆基要起身。柳东桓看这个情景就知道肯定是杨玉和这位高冷的李三哥生气了，自己犯不着掺和进来当炮灰，赶紧敷衍着跑了。杨玉很无奈的看着皇帝，这个人怎么开始情绪化了？和孩子一样！

高力士忙着躲出去，圣人这是和娘子生气呢。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在只有添乱的份儿了。

“这群没义气的，一个个的都跑了！”杨玉嘀咕一声，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劝着皇帝等着病好了再说。谁知李隆基却是一脸愤怒，根本没理会杨玉，还翻个身，把后背留给杨玉。

好吧，你是皇帝，你厉害！杨玉无奈的摸摸鼻子出来了。这是老娘的房间啊！你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的！杨玉出来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被赶出来了。不过生气了更好，等着李隆基身体好了，立刻送他们离开扬州。原先杨玉还担心，要是李隆基带着他们母子回到长安可怎么办呢？桃子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在理论上她还是太真观修行的杨太真，这些年不在长安，是到各处仙山福地云游修行了。结果云游修行的结果就是带着个孩子来！

还是皇帝的儿子！这是修道呢，还是侮辱大家智商来了！

桃子的身份要怎么写？掌管皇族人口的宗正都要疯了吧。李隆基怎么和天下交代这个儿子的出处，生母的身份？

历史上的杨贵妃没有孩子，真正叫多少人省心了！

杨玉打定主意，她是不会离开扬州，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名分到长安被人白眼，被人都指指戳戳的议论的。

“阿娘，你怎么在这里？”桃子不知什么时候一脸担心的站在不远地方看着自己，杨玉忙着伸手叫孩子到身边来：“今天放假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你的假期计划呢。不想看书做题就玩一天。但是要安排好时间就行了。”杨玉不会叫桃子被学习压垮，最重要的不是桃子学会了多少东西，重要的是给孩子培养个好习惯！

“阿娘，你是不是要跟着先生离开呢？你喜欢他吗？”桃子忧心忡忡的看着杨，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他察觉到李隆基不会留在这里，他会带着自己和阿娘离开的。但是桃子是这里出生，这里长大的，扬州是桃子的安全区。他不想阿娘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去。而且，他不想有人抢走自己的阿娘。因为李先生身上有种特别霸道的感觉。好像谁都要听他的！

桃子对着这位先生感情复杂，反正阿娘是他的，他们在扬州很好！杨玉看着孩子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放心，阿娘会和你一直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桃子，你想离开这里，到比如说长安洛阳那样的地方吗？”杨玉觉得应该和孩子谈谈。即使桃子是个孩子，也该被平等对待。

听着杨玉说到长安，桃子立刻紧张起来。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阿娘还是要和先生离开扬州，他真的是我阿爷吗？你肯跟着他走！”桃子小声的求证，其实桃子的心里很矛盾。那个人是自己的阿爷，桃子尽管和希望有个父亲，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桃子却彷徨了。

阿爷对他来说是个很抽象的概念，就想长安和洛阳一样，只是听说那里很大，很繁华。到底是多大，多繁华，比扬州好多少。桃子一无所知。同样对于李隆基，桃子的心里很矛盾。这个阿爷未免太不负责，把阿娘和自己扔在这里很久了。这会忽然冒出来，要带着他们离开。凭什么？自己和阿娘在扬州好好地，为什么都要听他的。尽管满肚子的抱怨，可是桃子对李隆基并没特别排斥。这种矛盾拧着桃子的心。他一边希望自己和阿娘积蓄不被打搅的生活，一边希望也有个阿爷。

小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杨玉抱着桃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他是你的阿爷。你喜欢他吗？今后想和他一起生活吗？”杨玉鼓足勇气问出来这句话，然后颤抖着补充：“你若是到长安，就会有不一样的生活。和在扬州完全不同。你可以仔细想想。不着急，等着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阿娘，长安的生活到底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桃子扯着杨玉的手，一肚子的好奇，难道是长安的日子很穷吗？“是不是这个阿爷没什么钱，我们过去要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啊？还是他的脾气不好，一生气就要骂人，甚至会欺负阿娘，会打我吗？”桃子对生活不同的理解仅限于杨玉带着他下乡体验生活。在桃子的心里，这世界上只有两种生活：一种是他和他的小伙伴们，那些盐商，大地主，和官员们的生活。衣食无忧，不管多少人口都是优雅和平的过日子都。一种就是乡下那些比较贫困的生活。粗布衣裳，吃食粗陋，男主人脾气都不好，有的女主人脾气也很差。家里动辄是孩子哭，大人骂的。甚至还会动手！

杨玉说两种不同的生活，桃子立刻认为是乡下那种乱糟糟的日子了。杨玉满头黑线，桃子怎么会这么想？要是李隆基听见了，非得要吐血三升不可了。

“不是，是有很多人——算了和你说不清楚。那些人也和你没关系！”杨玉觉得和桃子说不清楚了，最后无奈的说：“和你讲不清了，玩去吧！”

桃子听杨玉的语气，阿娘应该不会离开扬州了。阿娘是我一个人的！桃子很满足的点点头，高高兴兴的跑了。看着儿子的背影，杨玉只剩下唉声叹气了。她向后退了一步，谁知撞上个人。杨玉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李隆基不知什么时候披着件袍子，站在她身后呢。看样子皇帝肯定又在听墙根了。真是那啥改不了吃那啥！

李隆基咳嗽一下，神色平静：“我们走走。你这个园子倒是精致得很。江南的山水果然和长安洛阳的不同。刚才是我冒失了。毕竟我身体不舒服，难免会连累情绪不好。娘子早就看出来种种弊病，怎么以前不和我说呢？”

发一通火，皇帝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愤怒之后，李隆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了。杨玉似乎和常人有些不同，除了美貌之外，她身上带着一种别样的气质。李隆基刚才听着杨玉和桃子的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桃子到底是个孩子，特别的依赖母亲。怎么听着杨玉的话，好像自己要拆散了桃子和她似的。更可气的是桃子。真是个四处漏风的小棉袄，枉费这几天耐心的哄着她了。怎么在桃子的眼里，她的阿爷竟然是粗鲁的农夫，还穷得很！都不能叫她吃饱穿暖！朕回去就给桃子最大的封地，赏赐给她无数的珠宝金银！等着桃子长大了，在长安修建一座最大的公主府邸。

生气归生气，可是听着桃子带着委屈和不舍的声音，李隆基立刻心软了，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大概是担心新的生活不适应罢了。孩子还小，可以慢慢的教导。真正棘手的是孩子的阿娘。

“怎么说呢，以前我也没经历过这些。后来都是我在江南一点一滴亲身经历的。”杨玉苦笑了下：“当初我若是和圣人说了，你也不相信。谁都喜欢听好话，讲坏话要拿出证据。”

李隆基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敏锐的抓住了问题关键：“你说离开长安之前。你也是对此一无所知。是不是？”

“当然，我从小到大不是养在闺中跟着婶婶学习女红纺织，就是读什么女则女戒，后来嫁给了李瑁——虽然一言难尽，可也算是养尊处优。，一个寿王妃的头衔，也是顺风顺水啊。”杨玉看一眼李隆基，心里有些疑惑。事情似乎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呢？

还没等着杨玉转过弯来，李隆基犀利的追问：“你长在盛世，从寿王妃到太真娘子，没受过什么委屈，对朝野政务也所知不深。可是你当初离开长安的原因，竟然是觉得大厦将倾，要独善其身。娘子，你是怎么知道大厦将倾，危机四伏的呢？”

册那，杨玉心里一惊，她该怎么说啊？我是穿越来的，我不想被勒死在马嵬坡！杨玉呼吸一窒，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三郎不愧是做了多年皇帝，终于抓住了疑点。桃子小同学的别扭很真实，孩子心里也委屈呢。阿爷为什么扔下我们不管？哼，我也不要你了！桃子就是这么个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心思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