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 第87章 难以为继

王忠嗣终于来了，宴会的主角可算是到了，大家一起站起来欢迎着长安来的巡察使。倒是王忠嗣似乎浑身上下不自在，扭扭捏捏的到了众人面前。可怜的王忠嗣一眼就看见了皇帝，其实倒也不是李隆基在很显眼的位子上，而是杨玉啊。美人放在什么地方都能叫人一眼发现。今天晚上灯红酒绿，满座都是衣冠楚楚。但是杨玉却能叫人第一眼就看见。

这是王忠嗣第一次见杨玉，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难怪圣人如此痴心，这样的美人，谁肯放手呢？”感受到身边王忠嗣的局促和扭捏，阿蛮生气的王忠嗣耳边低声说：“你给我大大方方的，要是敢东张西望，暴露了圣人的身份，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给我拿出来点上阵杀敌的用起！”被阿蛮一顿呵斥，王忠嗣终于冷静下来了。拿着架子，和在场的人点点头。

见着摆在上面座位，瞄一眼坐在杨玉身边的皇帝，王忠嗣咬着牙坐下来，好像是闹牙疼似的一摆手：“我是初来乍到，各位不用拘束请坐。”

真是一场华美丰盛的宴会啊，这场宴会是盐商里面最会享受的鲍总商承办的，他家的厨子可是整个扬州最好的了，而且最难得是鲍总商本身就热爱烹饪事业。因此一道道菜肴端上来，真是色香味意形俱全。加上畅音阁的歌舞助兴真是天上人间无双的盛宴。

可惜王忠嗣心不在焉，李隆基更是越想越生气，今天来的这些人，有刺史府的属下的官员，还有江南道和淮南道的官员们，更多的是扬州和整个江南的富商和和大地主们。这些人和官员们简直是铆足了劲的奉承王忠嗣，顺手把翻船的葛成庆贬的一文不值。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剩下的官员不是被逼无奈，就是不干我事。推卸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管中窥豹，眼前的宴会就是整个国家官场的缩影了。听着他们说什么怎么和李林甫攀关系，怎么阴奉阳违。原来上疏中那些河清海晏，万民乐业的话都是假的。他们只想着如何刮地皮，官场上无数的派系，谁是谁的亲戚关系，谁为了升官竟然跑去上官的府上做下人的事情。

“你可知道，上次给人家做孝子的黄思维竟然升官了。早知这样我就跟着跪下来哭灵了。”几个官员用羡慕的语气说着某人升官的事情，原来濠州刺史的一个小妾死了，一个小官跑到灵前，以儿子的礼仪去哭丧。不过做孝子也有好处，他升官了。斯文败类，寡廉鲜耻！

结果还有更近劲爆的消息叫李隆基瞠目结舌，杨玉一边和人寒暄周旋，一边暗中观察着李隆基的脸色。真是可怜啊，眼看着皇帝的脸色五颜六色变了一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竟然是冰凉的，还在微微颤抖。还是离开吧，省的等一会皇帝火山爆发，当着所有人大发雷霆。

于是杨玉对着阿蛮做个手势，这个借口拉着李隆基离开了。“你抓着我做什么？为什么要出来！”李隆基现在的心情简直是日了狗了，他想骂人，想把这些魑魅魍魉给抓起来。但是他更疑惑和后悔，为什么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做错了什么。

杨玉看着李隆基浑身颤抖，仿佛刹那之间就老了十岁的样子，竟然有点不忍心了。接过来高力士递上来的披风，给李隆基披上：“夜凉了，圣人小心受风寒。”李隆基慢慢的恢复了冷静，他握着杨玉的手，有些无力的说：“我明白娘子的意思了。面对这个局面，都是我的过错。”

你才明白啊！杨玉心里松口气，她还担心李隆基迁怒在自己身上，认为是杨玉成心叫他出丑呢。高力士忙着说：“娘子贤德堪比长孙皇后，虽然眼前有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圣人英明神武，等着回到长安必然励精图治，很快就会扭转的。娘子是上天赐给圣人的贤内助啊！”

不对，这话好像不能这么说！杨玉吃惊的看着高力士，真想上去抓着高力士的领子，狠狠地摇晃着，逼问这个老头：“你几个意思啊，干什么把我掺和进去。皇帝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吏治败坏，民不聊生是事实，我在或不在，都在哪里不增不减！你是要坑我呢！”但是当着皇帝的面，杨玉什么也不能做。她甚至不能立刻辩解，推脱，因为李隆基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呢。任何言语都不如沉默，脆弱的人最多心。杨玉没准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叫皇帝引申出来长篇大论。

杨玉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扶着皇帝：“外面冷了，快点回去吧。”李隆基忽然把杨玉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沉默的皇帝最叫人瘆得慌。杨玉挣扎也不敢挣扎，只能任由李隆基这么抱着。最后李隆基放开了杨玉，无限疲惫：“回去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呢。”

你叫多事，要刺激皇帝也该换个温和点的方式啊。现在出事了吧！看着躺在床上生病的皇帝，杨玉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玩砸了吧！李隆基身上温度高的吓人，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了。拿着冰毛巾给皇帝擦拭额头和手心降温，杨玉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可恨的柳东桓怎么还不来啊！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帅哥来了！柳东桓背着药箱子，神色匆匆的进来。他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病人，最后眼神落在了杨玉身上。昨天还是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今天就成了医生和病人家属了。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捉摸啊！两个人目光都胶着在一起，房间里的气氛开始不对了。

“咳咳，娘子，柳大夫来了。”高力士站在幔帐阴影里，忍不住提醒下眼前的两个人。柳帅哥的确赏心悦目，但是你已经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演言情剧啊。杨玉脸上有些发烫，怎么有种被抓奸的尴尬？

柳东桓很快恢复了冷静，坐下来调整了气息给李隆基诊脉，很快结果出来了：“旅途劳顿，加上心气郁结，受了风寒，有些水土不服。吃几服药先退烧，然后慢慢的调养。”柳东桓笔走龙蛇，一会就把药方开出来了。杨玉看了一遍，交给了高力士。“阿翁叫人抓药吧，我送送柳大夫”即便是很尴尬，也要把话说清楚。杨玉可不会拖泥带水，不清不楚。

高力士看一眼杨玉，到底没再说什么，接过来杨玉递过来的药方子。柳东桓从箱子里摸出来个小瓷瓶：“里面是我配制的药物，可以保护心脉，日常用用也好。”他停顿一下，带着几分不甘，接着说：“虽然先生保养得宜，到底是上了年纪，要注意不能再生气恼，情绪要缓和。不能大悲大喜。”说着柳东桓深深看一眼杨玉，补充说：“饮食有度，起居有节。不要耽于声色，一味追求刺激！”

柳东桓的话完全是医生开医嘱的时候一本正经，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语气，但是杨玉却已经是要抓狂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一板一眼，禁欲系大帅哥柳东桓竟然是个闷骚！你TNND的在说谁呢！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好不好！

在高力士惊讶的目光下的，杨玉抓着柳东桓的脖子把他直接拖走了。“娘子，你可要冷静啊。圣人的病还需要柳大夫呢！”高力士目送着杨玉离开，嘴里哼哼着。来扬州能看见这些，此生死而无憾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龌龊啊！”杨玉气的把柳东桓扔出去。狠狠地撞在墙壁上，柳东桓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站稳了。他忽然张开嘴，无声的大笑起来，笑的浑身发抖，都要在地上打滚了。“笑什么笑！我算是玩鹰的被鹰啄了眼。你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杨玉气得上前一脚踢过去，呜呜呜，为什么我没有先遇到他啊！

柳东桓在地上没形象的笑了半天，才翻身起来，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是，我刚才是故意的。因为我也心里有气。现在我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我们算是扯平了！你以前经历了什么，我不想问，只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承担后果。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还以为你要控诉我玩弄你的感情呢。谢谢你的理解。我决定了，一切早就注定了。谢谢你陪我经历了一段美好时光。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我的意思是，你只要愿意，可以继续办医学堂，完成本草的编纂。”杨玉认真的看着柳东桓，人的缘分就这么奇怪。错过的就错过了。

“我办事不会虎头蛇尾，也希望娘子能信守承诺。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告辞了。”柳东桓深深看一眼养杨玉，对她拱手告辞了。

“呃，你能不能住一晚上，万一有什么事情比较方便点。”杨玉想了想还是把柳东桓留下来了。听着杨玉的请求，柳东桓有点苦涩的说：“你还是更喜欢他！”

什么话？他是皇帝好不啦，有点差错真是天下大乱了。

汤药很快熬好了，杨玉轻声在李隆基耳边唤着：“三郎，该吃药了！”她一回眼正看见高力士和柳东桓站在不远的地方，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算了，现在李隆基这副鬼样子，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是先照顾好病人最要紧。

李隆基哼一声，根本没睁开眼，更没吃药的样子。这可不行！这么下去非得烧糊涂不可。高力士则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嘴上说的很好听：“只怕是烧糊涂了，神志不清了。这可怎么办呢。柳大夫你有什么喂药的好办法呢？“

谁知这个柳东桓，装傻充愣的站在那里，对着杨玉说：“喂不进去也要喂，不能耽搁了。”你们几个意思啊，杨玉生气的看他们一眼。柳东桓你跟着起什么哄啊，高力士想干什么，我知道。你这个傻子，这么想看秀恩爱，好满足你们！两只单身狗，还没安好心眼，活该狗粮吃到饱。

杨玉深吸口气，端着碗自己喝一口，真苦啊！杨玉皱皱眉，做个嫌恶的表情，然后俯下身，捏着李隆基的下巴，把药嘴对嘴的喂进去了。很快两只单身狗被甜蜜狗粮暴击了，灰溜溜的撤退了。看着躺在床上渐渐退烧的皇帝，杨玉心情相当的复杂啊。

李隆基这分明是被自己给气病的，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盛世并没想象的那么坚固。但是他不想面对现实，因此才会信任李林甫，因为只有李林甫才不会把残酷的一面展现在皇帝面前，而是会尽力的粉饰太平，就像是麻醉剂，能叫人获得暂时的安宁。但是麻醉剂不是济世良药，拖到了病入膏肓，就无力回天了。

李隆基自己呢，其实换了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艰苦了。他想躲起来，找个理由醉生梦死。因此历史上倒霉的杨玉环就成了替罪羊。好像整个大唐盛世都是因为一个女子轰然倒塌的。其实她只是个最无辜的替罪羊罢了。

现在皇帝不得不面对现实，等着他醒过来，有两种结局：一，李隆基励精图治，再接再厉，接着做勤劳的圣明天子；二，干脆是彻底装死，该干什么干什么。顶多是发扬下糊裱匠精神，修修补补又三年嘛。也不知道是那种结果呢。杨玉看着李隆基睡得沉了，伸手给他掖好被子，靠在床边上合上眼眯一会。

整个晚上杨玉都守在李隆基身边，她迷迷糊糊的，一会要醒过来查看情况，一会做梦被惊醒。等着天边有了第一丝曙光，杨玉怎么也睡不着了。李隆基则是完全退烧，翻个身睡得舒服呢。刚才那个梦，太叫人心里不舒服了。桃子和自己今后过什么样子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去他的什么盛世，什么危机。我和桃子可怎么办呢？

桃子，他若真的是个女孩子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李亨比李瑛可恨十倍，阴险恶毒上千倍！要是桃子身份大白天下，杨玉都能想象的出来，那时候各种谣言，各种攻讦就会遮天蔽日而来，能把整个长安给研湮没了。

到时候她就就会被人把过去一切都翻出来，一样一样的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曝晒，那个感觉就像是被剥光了衣裳游街一样。她和李瑁曾经的婚姻，在扬州的一切经历。最受伤的是桃子。那个孩子也不想看自己的母亲成为天下万民嘴里的八卦。

而且男女关系里面，总是女方吃亏。杨玉甚至能想出来，肯定会有无数的鲜艳故事被流传。桃子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个。而且这些故事和谣言，臆想会一直困扰着孩子。李隆基翻个身，含糊的说了句什么。杨玉忙着过去，低声的问：“三郎是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谁知李隆基嘴里含糊的叫了句桃子，就又沉沉睡去了。看样子他在做梦呢！你和桃子才认识几天啊？干什么梦里都要叫他啊！杨玉有些吃醋的嘀咕着，可是手上还是把被子盖好。

李隆基睁开眼，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酸疼，全身每块肌肉都酸疼难耐，难道是自己打马球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了？很快宴会的情形涌入脑子，李隆基不由得叹口气。杨玉早就看见皇帝醒了，过来伸手试探下李隆基的额头：“可是好了。身上觉得怎么样。”杨玉有些疲惫的脸出现在眼神。

李隆基想起杨玉说的什么现在死了，还能做个明君的话，生气的一扭头：“我没有立刻死了，没做成明君真是可惜了。娘子是不是也替我觉得惋惜呢。”善解人意的娘子竟然说出这么掏心窝子的话。太伤心了。

杨玉满头黑线，这个小心眼的李隆基！但是谁叫人家是病人呢，而且现在他可不能在自己手里出事啊。杨玉耐着性子，赔小心的说：“三郎说什么气话呢，正在生病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守了一晚上，现在可是累的受不了了。你不看别的，就看在我尽心喂药喂水的份上，还是别和自己生气了。我叫阿翁进来。”示弱是个最好的选择。杨玉做出疲惫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李隆基脸上的乌云渐渐散了。

他拉着杨玉的手，叫她坐在身边：“一场病，我行来竟然是黄粱一梦。什么雄心壮志都灰飞烟灭了。”

什么，皇帝没了斗志！好吧。这个天下是你的，好坏和我没关系。杨玉无奈的摊摊手，她才不会给皇帝灌鸡汤，激励斗志呢。要知道这个人可是李隆基啊，鸡汤文什么，都是人家当年玩剩下的。现在李隆基大概是真的身心俱疲，没了力气吧。

“三郎正在生病，容易伤春悲秋的。什么国家大事，暂时放一放，养好了身体才是最实在的。没了好身体，什么都是虚的呢。叫柳大夫给三郎诊脉，有煮好的细米粥，迟一点好不好。”干脆拿着李隆基当成桃子，杨玉温柔的哄着使性子的皇帝。

李隆基搂着杨玉哼哼着：“这下娘子高兴了，又能名正言顺的见柳东桓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醋呢。杨玉可以肯定李隆基身体没事了，而且他绝对不是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皇帝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我要想见他，自然有的是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杨玉嗤笑一声怼回去。果然李隆基不满的冷哼一声：“柳东桓医术不错，朕要带着他回长安去。既然来了扬州索性多住几天。叫高力士来，叫他去传朕的旨意，朕要巡查江南各地。叫仪仗到扬州来！”李隆基宠溺的看着杨玉：“我陪着娘子欣赏下江南的景致。”

疯了，皇帝微服出行是一回事，但是兴师动众的来江南巡游，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而且这不都是提前一年甚至更早决定的吗？怎么说来就来？杨玉下意识的冒出来一句：“他们连行宫都来不及修建呢！那岂不要乱了？”

“就是要他们乱，才好看他们的表演呢！”李隆基眼神凌厉，那个睿智，雄心勃勃的英明天子又回来了。

皇帝受到的打击不小，不过美人在侧，尽心照顾也算是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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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