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办法!你别出来!”
下一秒蔺惘然飞身而起,草木前刺,毫不犹豫的逼向红莲错。冰霜剑法斩雪一式混着漫天的飞雪竟是凝出了几分剑意,二重寒气瞬间在她周围暴起,落下的雪花一瞬冻成冰片坚硬无比,齐齐的随着她冲向红莲错。
红莲错嘴角一扬,双掌高抬,一如蔺惘然所料,手心中的红莲业火被她收回掌心。可失了业火,红莲错还有霸道深厚的内力。她双手合十,半步不退,竟是直接将凌厉无双的草木剑夹在了手心之中。瞬间,蔺惘然感觉到那本来温润的白玉剑柄上泛起一股热意,并且越来越汹涌,宛若烙铁一般烙在她手心。她微微皱了皱眉,融武于术,运内力急于手心,将周身寒意亦是全部压于手心。接着她手腕一转,草木横向立起,脚尖“落叶”同起,她整个人在空中一翻,似是想将红莲错的手心搅个血肉模糊。
红莲错当即一惊,手掌退后一步,接着以掌为刃,卷土重来。一袭红裙在风中飞舞,好似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又没有章法,生出一些鬼魅之意。肉掌打在草木剑上,却半点不落下风,深厚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蔺惘然手腕一痛,差点就要松手。她咬了咬舌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足尖点起,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红莲错内力霸道深厚,红莲妖力更甚,就算不用红莲业火,凭她如今的本事也没有相争之能……可偏偏……可偏偏……现在在下雪!寒风卷着雪花呼呼地刮过她的脸颊,风声卷满了她的双耳,再也参不进任何的声响。她沉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如鬼魅般身法诡异的红莲错。乌黑的发上早已覆了一层细雪,好像她已经一个人,握着这把凌厉无双的草木剑走到了白头……
下一秒,她死咬住后槽牙,冰霜剑法起,草木几下前刺,虚无缥缈的绕开红莲错逼来的掌风。二重寒意环绕在她周围,帮她挡去逼来的妖气。她将“落叶”发挥到极致,足尖点在冰化的落雪上于空中不断翻动,同时草木携着冰霜剑法前刺。只是剑风剑意却未到红莲错的身上,而是虚虚点在了空中。蔺惘然微闭着眼睛,入定心法沉心而起,眼前只留下了飘动的灵力与妖力。耳边风声四起,将她的思绪全部聚拢。她静心听着风声,脚步不停,依旧绕着红莲错,一边剑刺虚空,一边绕开红莲错的掌风。
突然!她翻身下落,定身在红莲错的后方。蔺惘然猛然睁眼,草木暴起灵光,二重寒意凝结,手腕翻转下压,草木横空下劈。周围风声大作,竟是由着冰雪卷在了草木剑上。
顿时!风起!雪起!冰起!
铺天盖地的风雪寒冰裹着灵力冲向红莲错,宛若一条长啸的巨龙没有半点衰败之势。红莲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收回前扑的身子,抬掌运力挡住这精妙的一击!可她难动红莲业火,凭着内力妖力又怎么能挡住这呼啸而来的自然之力,当即便退了半步,胸腔内竟是少有的翻起些腥意。
蔺惘然落在雪地上,一双眼睛晶亮无比,倏地收剑,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她,“在这风雪中,你讨不到好处。”
红莲错捂着胸口,神色古怪的看她,眼中情绪翻涌不下,叫人有些看不懂。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琴声,一股淡淡的竹香落在了这条官道之上。红莲错脸色微变,眼角带上了点微妙的笑意。
“小姑娘,你有点意思。”
她轻轻念了一句,便带着古怪的笑意飞身而起,顿时周围妖风大作,裹着风雪,迷了人的双眼。等四周清明起来,那抹有些可怖的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蔺惘然松了口气,握剑的右手在放松的瞬间有些不自然的发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草木。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疲累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细密的冷汗早已将她的里衣浸湿,如今被这呼啸的寒风一吹,更是冰的刺骨。饶是早就习惯了冰天雪地的她,也难免被冻得发抖,纤细的双手和修长的脖子都泛出了点不自然的紫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的血液才算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一双有些苍白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公孙琰脸上没什么表情,浅色的眼眸深深的望着她,眼中的那汪湖水不再平静,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那人他望了她许久,最后只是轻轻的留下了一句,“没事了……没事了……”
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将那句略显苦涩的“对不起”咽回了肚子里。在这漫天寒冰之中,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拦在车前,却只有一个青衣青衫的小姑娘,提着一把长剑,颤颤巍巍的站在风中。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到了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了……公孙琰暗暗的握紧了手心,浅色的眼眸暗了暗,失了几分平日里的神采。她还是个小姑娘,别人绣花嫁人的年纪,别人跟在师兄师傅身后闹腾的时光,她已经为了那些莫名妙的原因,一个人站在了风雪之中。
公孙琰望着两人头上的落雪,突然有些莫名的恍惚,白头终老,那么普通的词句,却是他心上的疤痕,揭一次便可见其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是王爷,是凤凰首徒,是仙鹤之子,可是这些堆砌起来的头衔却不足够让他在危急之时挺身而出,更不足够让他陪她终老……他许不出诺言,许不出守护,许不出一生一世。诺言于他只是谎言,永远完成不了的谎言。
“咳……咳咳……咳咳……咳”
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终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揉碎在了风里。
蔺惘然没察觉他情绪的变动,只是看着他皱了皱眉,“风大,你进去……”突然,余光里一个灰色的东西刺进了她的眼底,引得她不由偏了偏头,“诶?那是……”
那是一块灰石做的普通令牌,样式普通,上面简简单单的刻了三个字——孔雀台。
秦烟说走就走,本着艺高人胆大的优良“美德”就在盛安的街上乱窜。她特地换了副面容,变成了个有些矮的男人,一身黑衣,就那么鬼鬼祟祟的在孔雀台外面转悠。
孔雀套不愧是熹朝秘阁,在城郊的总府占地不大,十分隐蔽,可四周守卫森严,天地死角还特意安置了降妖的符咒,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寻常妖类根本难以靠近。
可偏偏……她有那么点……不寻常?
秦烟敛了妖气,把妖丹沉进丹田,可那洁白的脸颊上却浮现了一层青色的龙鳞。那龙鳞层层叠叠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护在其中,宛若披了一身青色的盔甲一般。她足尖一跃灵巧的翻上了外墙,结界冲上龙甲晕出一点点光晕,最后破开了一道人形的口子。她小心翼翼的翻进孔雀台中,将自己隐在一片阴影之中。
里面的捕快都是一身黑衣,腰上挎刀,腰带下坠着一块青灰的腰牌,清楚的点了“孔雀台”三字。他们三人一行,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难辨面容,宛若黑夜之中的鬼魅。院中的大屋点着灯,四周都有守卫,灵气更是不断涌动,直接布成了一块肉眼可见的强力结界。结界之中加结界,就算秦烟脑子不怎么好使,也知道这大屋便是这孔雀台的重中之重。
本就是为了探听,她也不做犹豫,龙鳞隐隐浮出灵光,那加强的结界仍是一点点晕开了一道小口子。秦烟缩着身子,灵巧的跃上屋顶,整个人纸片似的趴在屋瓦上,一动不动。她试着轻敲了几下屋瓦,发现这屋瓦下面牵了丝线,若是有人动了,就会引动屋内的警铃,那时便是打草惊蛇了。
既然揭不开瓦,她也干脆不开了。整个人趴在上面,耳朵贴着屋瓦,听屋内的响动。妖本就五感更为灵敏,更何况她是百鳞之长的龙,就算隔了一片片厚厚得砖瓦,她依旧能听见其中微弱的响动。
“大人。”
坐在书案旁的黑衣人懒洋洋的抬了抬眼,他大部分的面容都隐黑色的面具之下,只留一双深黑的眼睛阴惨惨的盯着四周。他一手撑着面颊百无聊赖的翻了翻面前的公文,嘴角微微一样,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骘,“怎么了?”
“回大人的话,独孤大人带着车马正往盛安来。”
黑衣人懒洋洋的垂下了眼,不甚在意的换了个姿势,“他修养回来了?别管他……陛下没下命令,我们不好动他。”
“大人……独孤大人是从西边回来的。”
黑衣人的身子一滞,懒洋洋的眼瞳里泛起一抹凶光,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捕快,笑的更为阴骘,“不会把季琅带回来了吧?”
“回大人……我们与西边已经断了联系,无法得知季将军究竟……死没死。”
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将一双腿驾在书案上,神色中满是不屑,“呵……金瞳狼王办的事可真是好啊……季琅死没死都跟我们没关系……上面以为死了便好。”
“是大人……大人,太子传信来说,一月之后便是陛下寿辰,届时陛下有要事相商。事关熹朝国运,还请大人一定要出席。”
黑衣人:“啧……这老头子玩什么花样?事不都给他办完了吗?”
“大人……传信的是陛下的内侍大人……”
闻言黑衣人嬉笑的脸色终是一滞,眼底溢出几分汹涌的恨意。他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细碎的粉末落在书案上,白茫茫一片,遮盖了公文上的字符。他不耐烦的抖了抖书案,“知道了,滚!”
只可惜秦烟爬在屋檐上,能把着绕七绕八的话听个大概已经很不错,实在是看不着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她撑起身子,细细咂摸了下这话种的意味,似乎也模模糊糊摸了到了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灵巧的翻下屋顶,在一片漆黑之中,几下略向了远方。
只是她不知道,那屋中狂妄的黑衣人,微微仰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屋檐。慢慢的,一只纤细瓷白的手覆上那诡异的黑面具。面具一落,露出里面的容颜,女人肤白如雪,唇色血红,额上精巧的绘着一朵灼灼生花的红莲。
那红莲裹着血色,在白色的额间盛大的绽放着,血色的花瓣绽开,吐出里面红艳的花蕊。一瓣又一瓣落进他人的眼底,叫人不住恍惚,这究竟是一朵美丽的红莲,还是黄泉两岸的曼珠沙华。
秦姑娘不愧是龙姑娘,一蹦能跳老远,半炷香还不到,她已经成功从东跑到西,途中还有些尴尬的迷了会儿小路。她早就褪了身上那古怪的伪装,变回了一袭湖蓝长裙的小姑娘。她原地蹦了一下,直接翻进了她和周千离住的小院子。刚巧,一落地便见着了等在院中的周公子。
周千离脸色不算上佳,一见着她,不等她交代究竟探到了什么,已经一手薅了过去。他一把揪住秦烟的领子,一点也不温柔的把她拽了过来。末了,还非常恶劣在她头上敲打了两下。只是他这动作不算文雅,面上却还端着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之资,眼角眉梢都溢出浅浅的温柔,活脱脱一个被圣贤书浸润的世家公子。
可这温柔公子手下不松,连敲带打,毫不客气的教训着秦烟。弄的她颇为委屈的捂着脑袋看他,她越发觉得这周千离和慕二二王爷都是披着纸糊面皮的假人……假人!
过了半炷香,秦烟边窜边交代,才总算把所闻交代清楚了。周千离撑着头坐在石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微微侧了侧头,刚好瞧见了秦烟那见鬼的神情。
无奈之下,他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在盛安城里,我自是知道你本领大着,又是百鳞之长,寻常人制不住你。但所行所思,仍需周全。”
说罢,他望着秦烟那双有些懵懂的眼神,无端生出些哀叹了。周千离有些出神的用食指敲着膝盖,望着被连天的风雪遮得有些阴冷的黑幕,心中突然有些难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以他所知,按公孙琰心性,求他他都不会不管这边儿的闲事,突然让他们查这些东西,饶是他都有些摸不透这混蛋王爷的所思所想。可他身有职务,为的就是确保这二百五王爷别作天作地把自己给作死在外面。可偏偏他现在这趋势很明显啊!况且秦烟所探之事,云里雾里,虽说她能耐不小,但脑子实在是不好使,竟能探得其中内情,实在是太容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