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会儿再喝,你先回去吧。”对着早就腻烦的东西,徐江遥实在喝不下去,便将碗推到一旁,决定等小姑娘走了再思忖思忖喝不喝。
葛玥没多想,看着冒着白烟热气的汤,应了声。但她没走,依旧竖立在他身边几寸的位置,“明日回门,我想顺便问姐姐要人,将书香书翠要回来。”
昨日就应允她了,他还奇怪今日她为何没去要人,原来是等明日一同办。明日回门时随口一提,既不张扬,也合情理,没人会多诟言。小姑娘倒是学聪明了些,性子也沉稳了。
“好。”他淡淡地说,没多么在意。
但葛玥的目的不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而是,“那你明日.......会同我一起回去吗?”
摸不透他的心思,才想来试探一下。
拜托,说你会跟我一起回去,说你会跟我一起回去.......
她内心默默地祈祷着。
徐江遥从卷宗中抬起头,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他侧过身子,看着她,“明日我还有事,没法陪你。”
果然。
心里泛起淡淡的涩意,像海水一样,一下一下地冲刷着心脏。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委屈。
压着心里的愧疚,徐江遥的目光重新回到卷宗,声音平而淡,“明日让嬷嬷陪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晚上睡觉的时候,葛玥睡在里侧,徐江遥背对着她睡在外侧。
烛火全熄的昏暗屋子里,一圈柔淡的月光投在地板,照着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一男一女的两双鞋。
包着床围的红帘后,一双清亮的眸子,在着男人的背后,一眨一眨的。
借着月光,她看到他背对着自己,感觉到有点冷漠。但是躺在他身边,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葛玥心里还是很安稳。
“徐江遥,你睡着了吗?” 黑暗里,她发出低低的声音。
安静,十分安静。
眼前的人动都没动,只有呼吸的一起一伏。
长吐一口气,葛玥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她幽幽地开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习惯我啊?”
回应她的依旧是安静的长夜。
然后,她又开始自言自语。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不然不会娶我。”
“我自小亲缘淡薄,最向往深刻的感情。小时候你同我说我们将来会成婚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成婚后必定会彼此真心相待、相携,共同走到人生尽头.......后来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了,还好你回来了。谢谢你给了我。”
......
“我会照顾好你,照顾好徐家。”
“不会再对不起你。”
自言自语了会儿,不知不觉,她就困顿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葛玥不知道,其实早在她说第一句话时,身侧的男人就已经睁开了眼。黑暗里,徐江遥的心脏莫名地收紧。
玥儿,对不起。
这辈子,你最想要的,我已经给不了你。
第二日清晨她们就吵架了。
起因是徐江遥一出屋子,就冲着院子里修剪坏花枝的男侍从,发了大火。
从没见过将军这副样子的徐府其他人,上到六十几岁老嬷,下到弱冠年纪的看门小厮,没一人敢上前劝阻。
葛玥见那小侍从年纪也就十六、七,被他凶的委屈巴巴,不由自主地上前怼了徐江遥两句。
本想着用道理劝服他,但徐江遥见她来后,就没再说话,憋着气,转身就走出了院子。她脑子里的一堆大道理,想说,却无处可说。
真的很莫名其妙,他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别人责怪的这么狠。
回到葛家,见徐江遥没来,葛成倒没说什么,很轻松地就接受了。说了几句话,应下葛玥要带走书翠书香的请求,他就回屋喝茶了。
正堂里,葛兰葛竹倒是留着不走,偷笑着,暗暗幸灾乐祸。
这人真当自己是真嫁给了爱情啊? 谁不知道徐家跟葛家有仇,人家娶她就是为了报复她的。什么青梅竹马、海誓山盟的情谊,在血海深仇面前,还不是得瞬间灰飞烟灭。
葛玥离开葛府的时候,徐江遥没来接她,晚上也没回府。她去问今晨的修剪坏枝叶的侍从,究竟哪里修坏了,惹得将军这么生气。
那小侍从抓耳挠腮,想了很久,才不好意思地道歉说,是他把原先徐府里迁过来的花修坏了 ,不过将军已经派人来过,救回那些花了。
所以,他到现在还不回来,是在生她的气?
气她没搞清状况就指责他?
时间过得很快。两日后,安毅侯府的许小公子举办生辰宴,葛玥作为将军府的夫人,自然受到邀请。
侯府的庭院布置的雍容华贵,满目奢侈。贵家公子小姐三两聚集,交谈甚欢。
向来不喜社交的葛玥因为身兼徐夫人的身份,这回学着落落大方地主动与他人交谈,躲在角落里喝茶的宋巧巧瞧得直愣。
从前这种场合,都是她们俩一起龟缩在角落里的,如今玥儿真是变了。
“我去趟门口。”陪着妹妹喝茶的宋晨云闲不住,时不时地就要跑一趟门口,瞅一瞅葛菊来了没有。
宋巧巧难得开起玩笑, “哥哥,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嫁人了。”
“为什么?”宋晨云隔着院子里厚厚的几层人,朝着府门口张望来张望去。
“哥哥给妹妹心里竖立了一个标杆,若其他男人做不到哥哥这样子,妹妹绝对不放心嫁过去。”
听出话中的揶揄意味,宋晨云窘了一瞬,随即又觉得无所谓,提醒妹妹道:“那就祝妹妹早日寻得如意郎君,最好比哥哥还要好。”
顿了下,他又补了句:“但基本不可能了。”
宋巧巧:“.......”
有时候她觉得哥哥真的是喜欢菊姐姐喜欢到疯魔了。
不过菊姐姐为人温柔善良,又敢爱敢恨,脾性既柔又刚,绝对是建安城里不可多得的厉害女子,真的很难不被人喜欢,哥哥真的很有福气。
没多久,葛家其他三姐妹来了,葛菊一进来跟着迎上来的宋晨云走了,两人在溪水旁吟诗作赋、谈情,说爱。
而葛兰见着本宴的主人公许随,就喜滋滋地贴上去了,跟在他后面嘘寒问暖,热情搭话。
许随没怎么搭理葛兰,倒是一个劲儿地跟葛竹说话,葛竹说的话却不多,只是礼貌地回应。
很典型的三角关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
再加上宾客大都是同年岁的人,纷纷忍不住好奇,把葛玥拉到一旁打听其中的“纷纷乱乱”。
葛玥心知肚明,葛兰钟情狂放不羁的许随,但许随却不喜欢大大咧咧的葛兰,钟情于心思缜密、颇有学识的葛竹。而那葛竹的心思,却在那权势滔天的大皇子身上。
她知道,这些情况若是现在说了,不出两日,必然会流言四起。到时不光葛兰葛竹,连带她自己都会被诟病。
这事儿说到底是家事,外人知道的多不好。葛玥不想多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清楚。
生辰宴进行中,有人提议起玩投壶,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是葛玥极擅长的。
小时候她常跟徐江遥和他兄长跑去军营外的空地上一起玩,两人也会悉心指导她,不知不觉就练就出一副百发百中的投壶本事。
只不过成婚后,懂事太多的她很清楚,自己今日一定不能投进的太多。这里不是朋友间的玩乐,而是权力交杂的宴会,是人家许公子的主场。
自己太冒尖不好,说不定会招来仇恨。
低调,她得低调。
所以比赛的时候,葛玥有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百发百中,扔歪好几个。
但,令她自己都震惊的是,她还最后是赢了。
不仅赢了女子还赢了在场所有男子。
场地中间,许家的家仆拉着脸,不怎么高兴地大声宣布:“恭喜徐夫人获得本次投壶比赛的全胜。”
葛玥:“.......”
要不要这么弱啊?! 都这么让着你们了!
许随脸上虽有失意,但还是带头鼓了两下掌。
见状,周围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她怎么能敢赢了许小公子? ”
“说你单纯吧你还知道让许公子赢,说你聪明吧,你还单纯的要死。人家以前就爱仗着自己是莫家之后,目中无人,四处闯祸。现在又嫁给了徐家,皇上都对着心有愧疚的徐家啊,她现在除了不敢惹皇上,还有谁是她不敢惹? ”
“哦哦,是在下浅薄了......徐夫人真是,好命啊。”
......
站在内围的葛兰,看到许随为葛玥鼓掌后,心生醋意。
葛玥在许公子面前表现的太优秀,衬得她只投中三箭的成绩,特别特别的差劲!
简直可恶!
已经成婚了就不要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勾引其他男人!
趁着人多,葛兰一不做二不休,甩了下手绢,就扭着屁股,朝同样站在内围的葛玥走去。
“妹妹可真是厉害啊,我记得妹妹小时候,就爱同徐将军和他的兄长玩这个。”
葛兰的声音很大,她一出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去。
平日里颇爱八卦的贵公子和小姐们心潮澎湃,一下子都噤了声,专注地看着这场来之不易的热闹。
葛玥本正思考如何挽回场子,给许公子的面子找补一下,却听到葛兰阴阳怪气的声音,立刻转头,警惕地看向她。
“妹妹和徐将军的感情还像小时候那样好呢,”葛兰在离她半尺的地方停下,粉红色的绣纹手绢掩在唇边,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可姐姐怎么没看着徐将军陪你来啊?”
“他公务比较繁忙。”葛玥替徐江遥找补。
“是吗? 那他前几日回门怎么也没有回来啊?”葛兰嘟唇,作思考状,“这么重要的日子,难道不是疼爱妻子,尊重妻子的男人,都陪着回去吗?”
“妹妹在徐府,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