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遥现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走过去揪住宋晨云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几个大男人的事让一个小姑娘为你们受死,你当真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她多好的朋友呢,也不过如此。”
宋晨云咽了咽口水,丝毫不怵地看着他,“那你觉得让她什么都不做,就是对她好吗? 公主出事以后,她对公主的愧疚,对自己的怨恨,你看得到吗?面对一个害死自己最好朋友的凶手,她真的能袖手旁观、坐以待毙,再这么看着凶手再去祸害他人吗? 她是那么善良重义气的人,这样她只会生不如死。”
徐江遥狠狠咬着每一个字,“这不是你们让她去送死的理由。”
宋晨云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讽意。
“你喜欢她,却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都不如我这个普通的友人。她这么情感外露的人,只要稍微动一点点心思就能看出她的心情和想法。可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不愿意花心思去看,所以你看不出她对徐家的愧疚、对你的愧疚、对所有八年前因葛家而死的人的愧疚。你把所有的仇恨加在了她身上,骗了自己也骗了她。但你又受不了,拿不起亦放不下,只能把她当成具傀儡,不顾她的想法,只想牢牢地把她拴在身边。”
这段话说对亦对,说错亦错。钟情于她是真,放不下是真,被仇恨蒙蔽将过错加之于她亦是真。但是他徐江遥从未把葛玥当成傀儡,从未。徐江遥难忍怒气,猛地将宋晨云推倒在地,暴喝一声:“我只要她活着!”
周围的人一点声不敢出,曲强默默爬到树后,抱紧树干:好可怕,好可怕。甚至连恰巧赶来的何风见到这一幕,也不敢上前阻拦。
徐江遥朝宋晨云慢慢地走过去,浑身上下充满骇人的气息,如地狱所来之人。他在宋晨云面前站定。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眸中的戾气难掩,“宋晨云,若是她一会儿出不来,我定会杀了你和曲强,跟她一起陪葬。”
宋晨云捂着胸口,苦笑道:“若是她出了事,菊儿也不会放过我,我自己就会陪她一起去死。”
听见这话,曲强可害怕了。他跑到徐江遥面前跪下,双手并拢摆子胸前,“别啊别啊,徐江遥,你要是杀了我们,你们徐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清誉,又会因你沾染上骂名的!”
骂名?恐怕徐家已经习惯了。当年的事一出,真心唾沫骂徐家的有,跟风骂徐家的也有,他在知道父亲是被陷害的后,更为愤恨不已。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悠悠众口,他何必去在乎。
徐江遥的手缓缓地扶上腰际的佩剑,扯出一抹笑,“该怕的,当是你们这些逃避使命,推脱责任的畜生。”
***
“大哥,你看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二当家附在大当家耳边悄声说。
这亮堂堂的屋子里,满屋的男人站着的坐着的,还有蹲在靠在桌子上的,全部都在对跪在正中间的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
坐在最高位的肥头大耳的大当家困顿地睁开眼,瞧了这低着头的小女娘一会儿,“不错,待会儿扔我屋里。”
满屋子的男人眼露戏谑。
葛玥咬紧牙关,瞅着前面不远的满地炸药,思考如何能弄翻这屋里头的蜡烛。
“大哥,我方才去撒泼尿的功夫,就瞅见了这小女娘放的炸药,也算是有功,能不能......”二当家两只像小黑豆的眼睛在葛玥身上流转了一番,“能不能给我?”
屋里响起一番嘻笑。
二当家身姿如蛇般长,长着一副鼠眼,此刻站在肥头大耳的大当家边上,像一截细棍子。
大当家偏过头瞅着一脸谄媚、不断搓手的二当家,吧唧了吧唧嘴,“ 行吧,应该不比那公主差。”
余光里,他瞅见跪着的女子身体猛地绷直,抬起头愤怒地瞪着他。
“怎么?”他不屑地回看过去,瞥了一眼底下的炸药,“你还想给她报仇?太晚了。”
就是他害死的公主,还欺辱了公主! 葛玥的头脑瞬间变得不清醒,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蜡烛就要摔到炸药上,却被其他人眼疾手快地抓住,脸被按在充满土味的地板上。
大当家摇摇头:“啧啧啧,跟那个臭公主一样不识好歹。老二!”
二当家:“是!”
“待会儿就杀了,然后扔葛府外头。”
“葛......是!”
“其他人,一炷香后,随我去灯会! 我要让这皇帝老儿过不上安生日子。”
“是!大当家!”
被带到另一间屋里,葛玥腹部被踢了一脚,整个人狠狠摔在薄薄的一层茅草堆中。她赶紧摸着冰凉的地板坐起身来,口中一股血腥味。
葛玥瞪向正宽衣解带的二当家:“你直接杀了我。”
二当家嘴角一扯,抽出一根麻绳将她手脚绑住,接着从地上捡了一块脏布,一手抓住她的一头发,一手把布塞进她嘴里:“你想得美。”
葛玥逐渐绝望,她愤恨地瞪向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想寻找什么东西能让她尽快了结自己。可是她站都站不起来,这时二当家已经向她扑来,她彻底绝望地闭上眼睛。
“唔........”二当家闷哼一声,没有碰到她。
腿上似乎有什么鲜凉的东西,像水一样滴上来。葛玥睁开眼,不由得张大嘴巴,身体剧烈颤抖着。只见二当家在她眼前不到五寸的地方,双目圆瞪,口角处流着血,想说什么却一张口便鲜血直吐,最后一翻眼儿,身姿笔直地朝旁边摔去。
二当家摔下去的同时,葛玥通过窗纸的破洞,一眼望见站在对面二楼,手持弓箭,满脸肃杀之色的徐江遥。
徐江遥走进来的时候,本想破口大骂,但是葛玥却颤巍巍地站起来,满脸泪水的跑过来抱住他,他一时缄言。
她手臂勒得很紧,不停啜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她浑身害怕得发抖的身子和绝望到极致的声腔,让徐江遥遏制不住心中的暴戾,猛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死在八年前抄家的那晚,在他还来不及对她产生的恨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已经折磨他八年的爱,如今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坦露。
平日里面对着她还要忍耐心中的爱意,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闭上眼,闻着她脖颈处的薄荷香,心里寻得片刻舒缓。却恰好是这片刻的安宁,让他的理智回归。徐江遥慢慢松开手,深呼吸,跟她拉开了距离。
小姑娘哭得已经不行了,他心里不忍却不得不说:“外面在打仗,我必须得去。”
小姑娘边哭边点头。
他的心霎时间像被什么东西戳中,脑海中回想起宋晨云的话。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不愿意花心思去看,所以你看不出她对徐家的愧疚、对你的愧疚、对所有八年前因葛家而死的人的愧疚!
她一直是个善解人意,重情重义的小姑娘,跟八年前一样。变的人是他,是他变得不愿意去了解她了。此事是他一意孤行,不希望她参与,却忽视了她的感受,闹出此事,他责任不小。
徐江遥叹了一口气,但是现下无论如何不是个商量谁对谁错,感谢道歉的好时机。他带着泣不成声的小姑娘走出这间屋子,将她安置到一处废弃的茶馆。
这里的村民全都被那群前朝余孽赶走,独霸村庄,空置的房屋不少。所以短时间内,她肯定不会被找到。
徐江遥扔掉弓箭,从腰际扯下一把匕首交给她,然后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许去”就走了。死里逃生并受到巨大刺激的葛玥这次无比的听话,抱着徐江遥的匕首和弓箭,安安静静地躲在黑漆漆的柜子里,真的不再乱动了。
空气里逐渐飘浮起血腥的味道,外面也会偶尔响起匆急的脚步声和刀剑厮杀的声音,但很快就会归于平静,这边似乎不是交锋的主力战场。
她开始有些担心徐江遥。这空气里的血味儿,会不会有一丝是他的? 他在边疆这些年,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吗?战场的情况肯定比现在情况还要惨烈........
她算了算年份,心里沉甸甸的。
这一切,都从.......他的十五岁开始?
“死胖子,你想跑哪儿去啊?”外面响起一道声音,口音像是那帮歹人里的。
“别别别别杀我,我爹我爹可是刑部尚书,他会杀了你们的。”是曲胖子的声音!
葛玥竖起耳朵仔细听。
外面,曲强双手撑着地往后挪,嘴角的血水夹杂着唾沫不停地流下来。他这是什么破运气啊?跑到人最少的地方怎么还能遇上武功这么好的!
“你爹来了也得死,别说你了。”三当家舔了下刀,牙齿沾染上血水,狰狞地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别杀我啊,你去打别人去,你去打徐江遥、你去打宋晨云,是他们要来打你的,不关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