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月 第11章 第十章

“凝儿，将葛四姑娘带过来。”皇后背对着她们，缓缓开口。

公主轻轻应了声，拉着葛玥的手一起走过去，到皇上和皇后面前。

两人躬身行礼。

皇后眼睛弯了弯，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皇上仁慈，同本宫商量着，特准许葛四姑娘自己挑选未来的夫婿。无论是这场上路侯家的六公子还是其他谁家的公子，都由葛姑娘自己决定。可还满意?”

葛玥抬起头，微微张开着嘴。

这皇后娘娘笑起来的时候跟公主简直一模一样，两颊都会陷进去一个酒窝，显得慈善和善。

但她口中的话却充满了逼迫的意味，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为她好。

皇后和皇上都盯着她瞧，目光灼灼。

似乎在等她下跪谢恩。

葛玥沉默了片刻，突然弯曲膝盖，直直地跪在了草地上。

她盯着地上跟她思绪一样杂乱矮短的绿草，双手交叠在头顶道:“臣女叩谢谢皇上，皇后娘娘恩赐。”她磕了一个头，起身转而言道，“只是，玥儿现下还不想成婚。”

皇上和皇后互看一眼。

皇上往座位后边靠了靠，右肘臂搭在右腿膝盖处，一声不吭地瞧着葛玥。

皇后皱着眉心，身子微前倾了些:“为何?其他人若是能得了皇上赐婚，早就三叩九拜，感恩戴德了，你......你这孩子莫非是，还想嫁给那九皇子?”

“并非如此娘娘!”葛玥的头再次撞到地上，鼻尖全是苦涩的枯草和大地的味道，“臣女自知身份卑微，再不敢奢望能嫁与九皇子那样的人。

“只是臣女近日里发觉，父亲年岁大到鬓角已经发白，姐妹几个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马上就要分别。

“但自己在前二十多年岁里却总是因为不够成熟，惹父亲、姐妹不开心，自觉惭愧，不配现下得皇上赐婚去过好日子，想留在家中多弥补家人一些。”

空气沉默了片刻，皇后端容有度的地说:“有孝心是好事，但是葛大人或许也希望你能早日寻个良人呢?毕竟女子能寻个好夫婿才是对家人最好的感恩。”

葛玥咬紧了牙关，头靠在地上，瞪着青草。

爱妃里出不来自立自强的人，看来皇后也未必能是!

“那路候家的六公子虽是姨娘的儿子，但是体贴懂事，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的选择。”方贵妃娇柔的声腔，在一旁添油加醋，“你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啊，放心~一切都有皇上做主，区区一个姨娘的儿子自然是能让你嫁得，你不必有所介怀。”

介怀你大爷!

葛玥咬着唇起身，嘴唇都破皮了，口里一股鲜血的涩味。

身后草场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她落到身后的赛场，葛玥也跟着扭动身子，看向后方。

只见赛场中央，三个坐在马背上的人，围绕着中间的路家六公子欢呼鼓舞。似是那路家六公子率领队伍，赢下了这场比赛。

“这路六打球打得还真不错，这一会儿时辰里，赢了两场比赛了。”皇后同皇上低语，葛玥听见后，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

“皇上，皇后娘娘! 外公与舅父自小便同玥儿说过，日后玥儿要嫁的夫婿应当是智勇双全且又善良慈悲，能带给玥儿安全倚靠的男子，否则外公就算在天上也要日日挂怀着玥儿。

“所以，玥儿自以为，只有比玥儿强的男子，玥儿才可以放心地倚靠于他，然后与他作伴，白头偕老，就跟......皇上与皇后一样。”

沉默片刻，皇上瞅着她，沉沉地出声:“那你说，这些人里哪个没有你强?”

“都不如我强。”葛玥抬手躬身，低眉而道，声音却铿锵有力，“臣女自小在生活在武将世家，日日耳濡目染，就算技艺不精，但也算是会两把刷子。而这些人里，大都是文人书生，功夫未必有我好，怎么能说是比我强呢?”

“既然如此，那你就上场吧，”方贵妃跪在地上微扬下巴，手里不停地为皇上捶腿，“亲自证明给皇上看，你不比他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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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场宫廷的娱乐宴会，变成了比武招亲，男子中选出一个优胜者，与葛玥比赛。

女方亲自上场的比武招亲，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草场外围，一排男子排着队伍等待上场，葛玥瞥了他们一眼，面色铁青地牵着匹灰色的骏马在外围等候。

后方的看台上，皇上也望了一眼那长长又密密麻麻的的男人队伍，他转动了身子，朝坐在后侧方的徐江遥看过去:“徐将军，不参加吗?”

徐江遥江目光从混沌的赛场中收回来，敛眉低目，微颔首道:“臣与葛姑娘没有夫妻之缘，现在只当她是为友人。”

“你可还在怪葛大人?”皇上目光幽幽，似无波无痕的寒潭。

徐江遥保持着动作，眼眸黯了黯，声音却如往日淡然:“葛将军也是为了辰芝，为了皇上，在当下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臣，无可非议。

“但害臣父亲冤死的那榭国的奸细，臣一定会将他查个水落石出，祭奠父亲的亡灵，祭奠因战而死的辰芝将士。”

“你能这样想，朕很宽慰。”皇上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水波，他一拍腿，转回身来，看向赛场中两个骑马飞驰的身影，大声道，“好!看比赛吧，朕待会儿倒要看看，这葛家的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一个时辰后，裁判敲了一记锣鼓，大声宣布:“路家六公子路淮升胜出!”

一个个挫败的男子牵着马匹往外走，迎面遇见一匹健壮的灰色的骏马，漂亮的葛四小姐就坐在马背上。

她面无表情，悠悠地骑着马朝场地里走进来。

好美......真他娘的想弄死路老六那家伙!

硬着头皮坐在马背上，葛玥如坐针毡。她脚下蹬着脚蹬，手里紧紧握着粗粝的缰绳，身体僵硬地随着马的动作而晃动，每块肌肉都在用力。

真的服了，她说的比赛是要比射箭啊，怎么问都不问，就一堆人让她来打马球了?

她从小到大，平衡感最差劲，次次骑马，次次摔的鼻青脸肿。

葛玥前方，路家六公子手里甩着球杆，歪着头瞧看她连马都坐不稳，心里一乐。

他稳了!

路淮升扬着眉毛，眼神里满是戏谑轻浮:“漂亮的小娘子，我从没跟女子打过球，手上没轻没重的，打疼了你，你不会不嫁给我了吧?”

葛玥抬眼，瞧着他这副尖嘴猴腮，狂妄自傲的脸，脑中蓦地浮现徐江遥那张俊俏的脸和挺拔的身子。

这么一比，她从前的未婚夫好像还挺好的。

心中划过淡淡的涩意。

葛玥提起手中的球杆，声音沉沉的道:“我劝你小心点儿，我打人从来只打脸。”

她勉强维持着身体，目光冰冷地瞪着对面那副贱脸，尽量让自己不露怯。

“还挺凶气的，我很喜欢。”路六咧嘴，露出一排不算整齐地牙齿。

两边的虎牙微凸，像寒洞里的千年冰锥，中间的牙往里凹，像是被他手里的球棍打进去的。

葛玥冷“呵”了声，白眼朝上翻了翻，坐稳等裁判敲锣。

第一局的时候，葛玥硬着头皮，骑马去抢球，但是那路老六灵活至极，轻轻一伸杆就能将到手的球勾走。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只能干瞪眼。

“哎，葛姑娘，真不好意思了。”路老六蹭着她的肩膀骑马飞过，而后一杆子将球打进球门。

葛玥用手背拍了拍被他蹭过的地方，红唇完全咬入嘴内。

真是个恶心的男人。

之后的时间里，恶心的男人一直在耍她，还借机蹭她的手臂和肩膀，葛玥都不敢再靠近他抢球。

所以，直到比赛结束，葛玥的比分是0，路淮升以遥遥领先的优势赢了。

第二局开场前，瞧着他的得意洋洋、一副就等着娶她而轻敌的神色，葛玥心想:一会儿不让他进球就好了，自己进不进无所谓。

于是，待锣声响起后，葛玥率先将球打飞老远，瞧着六公子去追球，她骑着马等在球门前打飞他的球。

把路老六遛得全场飞。

路淮升也没想到这葛四小姐击球能击得这么准，更没想到葛四小姐这么没竞技精神。

去他娘的，她压根儿就没想进球，只想耍他!

第二局的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路老刘，再无多余的力气去追球，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葛四小姐老远地一挥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进了!

全场哗然!纷纷为这一记好球鼓掌。

锣声赫然响起，比分0:1。

葛四小姐以微弱的优势赢下了第二的比赛！

下场的时候，葛玥瞧着目瞪口呆的路老六，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而后驾着马慢慢地走到了外围场地。

她迅速跳下马，抬手拍拍马儿的脖子，悄声说:“好样的，灰灰!多吃点儿草，再赢下一局，我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幕，映在隔着一整个草场的徐江遥眼里。他神色平平，睫毛下的眸光却忽闪了下。

没白教，倒还记得。

第三局比赛马上就要开始，路六和葛玥坐在马背上，互相对立着站着。

路淮升一转之前对她的调戏，转而将话峰转到了她的家人。

“我还以为武将世家出来的是什么豪杰女子呢?原来就是一个连比赛精神都没有，只会钻规则空子的丫头骗子啊？

“莫家和葛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路淮升噘着嘴，吹了升口哨，眼皮往眉毛处抬了抬，“那也不过如此，活该他们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