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很漂亮,她松散的头发如同黑色的波浪披在珠光质感的晚装上,层叠的蕾丝遮不住圆润的双臂和酥软的胸/乳。
我这个旁观者看在眼里,都觉得她是个裹在丰腴肉/体里的夺人心魄的精灵:如果被她含情脉脉的绿眼睛凝望着,任谁都很难不心动,就像面对吸血鬼那样。
而她却对吸血鬼沦陷了,顺从地靠在奥尔菲斯身上,她一定着迷于这个英俊男人与众不同的超然气质,以及他才华横溢的谈吐。
————殊不知正如自然界里面艳丽的生物多半剧毒,在吸血鬼身上,美好的外表与深邃的内涵也意味着不祥。
奥尔菲斯搂着她,轻轻地吻了她的手,然后吻了她的胳膊,女人好似醉了一样软若无骨地倒在他怀里,脖子上的丝带滑过她那裸/露的肩膀,滑下半/裸的胸/脯。
烛火在摇曳,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跃动。
我错愕地观看着这一切。
尽管我跟着奥尔菲斯已经几年了,甚至还挤在同一个棺材睡过觉,但他从没有像对待这个女人一样对待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他是如此的蛊惑人心————以至于我看着他出了神,忘记了上前阻拦,仿佛和温柔陷阱里的女人一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真是个爱的熔炉。”女人几乎衣衫半解,对他充满期待地调笑,“让我来温暖你那冰冷的皮肤吧?我会让你看见天堂。”
奥尔菲斯反问她:“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
女人给出肯定回答的那一刻,我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被扭断脖子的男人,死不瞑目的灰白瞳孔要我猛地清醒,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前,狠狠地将她从捕食者怀里拽了出来。
“滚!”我假装冲跌倒在地的女人暴跳如雷,“他老婆还没死呢!不要脸的婊/子!”
女人的神情却从惊恐转为讽刺,她居然嗤笑道:“原来这就是我奉为天神的男人的妻子!他完美人生唯一的污点————粗俗的下堂妇!”
我的愤怒立马从伪装升级成了真情实感: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想救你————
……我也想救自己。
然而我的软弱成了不可克服的阻碍:我哪能够从奥尔菲斯那里争取到放跑猎物的权力?
我只能将女人从地上提着衣领拽起来,企图把她扫地出门自生自灭:我无能为力地明白,我这么做顶多只能让她不死在自己跟前罢了。
可这一回奥尔菲斯连如此渺小的逃避都不肯纵容,他拦住了我,不明所以的女人见状赶紧挣扎,企图扑到他怀里去。
我在他看来不比猎物强多少,眨眼的功夫,我整个人都被扔到了沙发上,即使接触面是软的,我也因速度过快而被砸得头晕目眩。
接下来,奥尔菲斯把昏迷的女人拖到我跟前,神情在飘忽的烛光中显得晦暗不清:
“当我让你尝到夺取生命的感觉时,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渴望下一次、再下一次,可是你没有,你迷恋着人性。我一直都不去强行改变你,是因为你的防线很脆弱,容易控制,迟早会顺从我满意的方向……但是你太得寸进尺了————缪斯,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我从来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把女人的手腕拽到我嘴边:“你以为她是今晚游戏的‘女主角’?然而你才是。现在,该放下对畜牲的固执了。”
女人的手腕离得太近,肌肤下面的动脉在清晰地悸动,那种生命的芬芳透过皮肤,开始与我的理性搏斗,我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但是人从来都不是从心所欲的。
我紧咬牙关,别过脸去。
见我死活不肯张嘴,他将女人的手腕拽回去,然后低头一口咬在上面。
我松了口气,虽然溢出来的血液让我产生了新的痛苦,但我为自己不必亲自夺走一条人命而欣喜,宛如劫后余生。
可是这种心情刚刚产生了苗头就无影无踪了,宛如风雪中的脆弱烛火。
因为,埋头吮吸的奥尔菲斯突然抬起头将我拽过去,用满是鲜血的唇堵住了我的嘴。
那一口血全灌进了我的喉咙。
……自从变成吸血鬼的那个夜晚过后,我第二次尝到了生命之源的味道。沉寂的**和顽固的理性开始激烈碰撞,擦出的火星转瞬变成了熊熊烈火,我被烫得浑身发抖。
“不————”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明明一口人血早已咽下,他却过了这么久才松口,空气重新涌入我神志不清的躯体,我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于是我大喊一声,使出毕生力气将他推开,然后掀开窗户纵身跃下。
我落在了黑暗的巷子里,神经错乱地开始狂奔,漫无目的,几欲疯狂,只知道要逃,离那个有奥尔菲斯以及致命诱惑的地方越远越好。
当逃跑的愿望使我忘却饥渴时,饥渴却更加强烈,身上的根根血管便成了丝丝痛苦,太阳穴阵阵作痛,最后终于令我忍受不了了:一方面,理智想要制止饥渴;另一方面,又受**的驱使————因此我被各种矛盾撕扯着,最终停了下来。
我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街道上:原来不知不觉中跑到了贫民区。
此地的夜晚很安静,我能听清老鼠在窸窣作响,还有入睡的人们的鼾声……这时,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哭声,很脆弱,似乎风一刮就会吹散。
我在一间陋室外止步了,屋里面正是那个孩子,能听出来年龄很小,而且撕心裂肺,不停地呼唤着妈妈。
我推开没上锁的门进去了,却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麻木,因为我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屋子很挤,小女孩缩成一团伏在床前哭,至于床上的那个女人,我隔了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沉沉死气。
“救救我的妈妈!求求你了!”听到我进来的动静,小女孩转过身,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哀求。
她长得很可爱,我忍不住抚摸她缎子似的金发,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她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妈妈不会有痛苦了。”我感知着孩子的心跳,“别怕。”
当说完这句话时,我已经咬破了她的脖子。
我无法控制自己要做什么:奥尔菲斯说的对,我的防线很脆弱,一点点刺激,便轻而易举地被本能征服。
她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同频共振,甜美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喉咙,我感觉整个房间都像在旋转。
晕头转向中,我看到了奥尔菲斯的微笑。
————不,他真的来了!
我陡然清醒,昏迷的孩子的面容惨白如纸……她的体重变得难以承受,我不得不搂着她跪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深刻的咬痕。
一瞬间,我又想像之前那样夺门而逃,然后一直不停歇地跑到某个深水区再跳下去结束这一切,但是,奥尔菲斯将小女孩的身体从我怀里抽走,就像拿起一个阒无生气的玩偶。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她凌乱的金发,饶有兴致地擦干净那些血污,对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孩子的身体太虚弱了,再好的医生也无法让她看见明早的太阳,我也不能,但我能让她看见明晚的月亮,以及接下来无数个夜晚的月亮,怎么样?只要我们拿她当女儿养。”
我一听到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延续生命,就想迫不及待地请他行动,但是我又明白将她变成吸血鬼的可怕之处……
奥尔菲斯读懂了我的想法,毕竟吸血鬼的感官总是很敏锐,他的“建议”是:“所以,你要当好一个母亲,给孩子幸福的童年。”
随后不等我同意,他就抱着孩子离开了;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去,回到我们的棺材前。
奥尔菲斯划破自己的手腕,血被喂到了小女孩嘴里。
我看着他们,这一夜像是过了一千年。
天将欲曙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小女孩恢复了活力,她的美丽与乖巧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魅力。她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
奥尔菲斯亲吻了她的脸颊,得知了她的名字叫**丽丝。
“我是奥尔菲斯,你的爸爸。”他抱着她朝我走来,“这是你的妈妈。”
爱丽丝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我妈妈不长这样————她在哪里?”
爱丽丝被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奥尔菲斯把梳子塞到我手里,叫我给孩子梳头,然后说:“你原先的妈妈把你给我们了,因为我们能让你幸福,你有了新妈妈。”
奥尔菲斯说着,目光从爱丽丝移到了我身上,此刻他虽然在微笑,但眼神就像是开了个恐怖的玩笑:
“新的妈妈原先是个任性的姑娘,挑食,还老想着离家出走,但是她现在知错就改了,因为她得好好地照顾你,为你树立榜样,给你带来快乐————对吧?‘亲爱的夫人’?”
我压低了声音:“奥尔菲斯,你这个魔鬼!”
他故作惊讶:“你怎么可以当着女儿的面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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