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一个夏天 第2章 第 2 章

高中就一堆破事，反正他不爱讲，也不爱听别人讲，他致力于写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小说，试图取代一代教父“比其林”的地位。

比其林是他们小镇的知名作家，在昏天黑地的小镇文学流行时，比其林另辟蹊径，写小镇“风水”——写写山，写写水，从人文转向地理，致力于打造一座带有他本人烙印的城市。

作为比其林隔壁的邻居，他被熏陶出很高的文学素养，一心往语文学科方向发展。但有意思的是，他语文成绩并不算好。他能写出“那一双眼睛是一扇蓝色的玻璃，大家以为看到的是天，其实是倒映天空颜色的海水，他的爱人才是爱本身”。

但他写不出八百字的《试论你对身边信息茧房的看法》。

当然，他语文成绩差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后面的默写题零分。语文老师再三强调这六分都要拿满，可想而知，他光培养文笔忘了培养文学。

多年之后，他还在自己的自传透露，这句眼睛像蓝色玻璃……一整段话其实是化用雪莱的，“我眼中流露出的爱情，实在是你的美在我灵魂上的反光。”

任你脑子怎么转，也很难想到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这也说明他确实没什么原创能力，怪不得这么多年写得不怎么样。

不过他才十五岁，这时候写的东西姑且可以称为有灵气，我们不能对小孩儿太苛责。

他琢磨半年，还是决定找一个人物原型来写小说。空想的话，他很多东西都想不到，他经历过最复杂的社会关系就是学校，想象不出一个出社会的人要怎么写。

经过调查，他决定投身于青春恋爱小说的市场，英雄不问出处嘛，严肃文学先往后稍稍，打好群众基础很重要。

寻找了几天素材，他发现找一个长得像青春期男主的很难，还要要求成绩好，爱运动，同时讲礼貌就很麻烦了。大家在青春期普遍比较肆意生长，让人很没想象力。

他想他的文笔可以修饰一下。

长得有鼻子有眼可以写成五官端正，侧脸很帅。成绩的话随便编，反正校园文男主不是上这所学校就是上那所学校。运动就选篮球吧，其实这埋了个伏笔，暗示男主挺高的。他可没有强调一米八，米八…八…八啊。这叫写作手法。

味道就写淡淡的烟草味，情节就写为保护喜欢的人打架念检讨，结果检讨暗戳戳表白。

怪不得他总觉得偶像剧有种摆盘精致，但上了一道预制菜的感觉，原来现实真会让人没想象力。

他写了一星期，看着书店一排粉粉嫩嫩的畅销青春恋爱小说，他不该觉得他也可以，他真不可以。

还是要从现实里就地取材，他再加工一下。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初三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学习，一定要考上市里最好的华雅中学。

这样，起码成绩好的男主这一条，他不用这么难找。

上了华雅的第一件事就是等着分班考，贴成绩那天他连自己的名次都没顾及，连忙看年级第一是谁。

看到年级第一的名字，他表示很满意，这也很小说男主。

他叫王伟，所以对人的名字比较敏感。

王伟跟踪了年级第一几天，中午待学校自习，下午跑实验室，周末去球馆打打球。很好，作息规律，没有不良嗜好。

当然，能成为他小说里的主角，最重要的一点是，长得很想让人发生故事。

年级第一就成了他的人物模板，他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第一本文里敲下了故事的开头。

[陆许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九月天气转凉，贺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怎么觉着最近老是有别人在背后跟着我。”

对面写题的周鸿川武断地回了一句，“坏事做多了。”

贺随懒得理，不管说什么，周鸿川都能拿这一句回他。

他转着自己的笔，一边写题一边分神。他把自己当年会待的地方都找过了，各个学校也混进去好多次了，就是找不到他妈妈和陆许。

他们家在这一块没什么亲戚，熟的人都说不知道，真是奇了怪了。

“你好！我是高二八班的，我叫王伟，我想问你们竞赛组队的事情。”

贺随想着正入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快速浏览了这人两眼。

窄方框眼镜配锅盖头，书包背了一大瓶水，好标准的学生。

他摇头，“我们满人了。”

低头继续写题。

周鸿川比陆许有礼貌，抬头补了一句，“不好意思。”

王伟傻傻地点头，内心在狂喜。

这就是他要找的主角，绝对是！太正了！

他仔仔细细地把目光停在陆许身上，微微使力的手握着笔写着飘逸的字体，字在翻飞，偏偏每一行字的尾巴带了个爱心。

手腕延伸的青筋爬上脖子，脖子往上的轮廓投下一笔都不多余的阴影，映在那张红一片的弯钩里。

大概十分钟后，周鸿川往卷子一点才发现王伟没走，正盯着陆许发呆。

“还有事吗？”

王伟被叫得回了神，“你们还参加别的比赛吗？”

“诶，问你。”周鸿川面上是这么叫陆许的，桌子下是一脚踢过去的。

大概过了十几秒，贺随才抬头回王伟，“我想想，你擅长的科目有什么啊？”

说完这句话贺随内心靠了一声，他学得也太像陆许了。

陆许也问过他类似的话，他多傲气啊，直接说没有不擅长的。

都一样差当然没有不擅长的。

王伟抬了抬眼镜，不太肯定地说，“我化学学得不错。”

“我也是擅长这个科目，有品位！”周鸿川举手表赞同，手下来时举起大拇指肯定他，不让王伟尴尬一点。

王伟也频频点头，跟个啄木鸟似的。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主角，交的朋友也这么正能量。

两人打交道的时候，贺随在看手机语音，我去一声，盖住手机，抬眸对王伟说，“你可以加入了，欢迎！”

王伟很感激地握着贺随的手，呜呜，连手都这么骨节分明。

等人走了，周鸿川才问，“他退出了？”

“嗯，说学习要紧。”

“那个叫王伟的是不是喜欢你？”

被呛一下，贺随放下自己的粉色水壶，不可置信地问，“哪看出来的？”

周鸿川没喜欢过人也没被谁喜欢过，对于喜欢一个人应该有的表现，他有一种刻板的思维，紧张、迎合、说话简单。

“刚才他几乎一直盯着你，你说什么他都应，并且完全忽视我。”

被喜欢这个词短暂吓到后，贺随笑了起来，刺了周鸿川一句，“最后一条算什么破理由。”

“最后一句很重要，像我这么帅的都被忽视，对方只能是有喜欢的人。”

说完这句话周鸿川继续投入学习，完全忽视自己狗啃一样的刺头让人毫无想法。

认识这么久，贺随的印象早就被颠覆了。

周鸿川这个人，表面正经有礼貌，实际闷着骚，在意自己的外表在意得不得了，还要装作一副重视内在的严肃样子。

怪不得和陆许这种以碾压别人为快乐的人能玩到一起，他记得他和陆许走得比较近的一段日子，大多数时候会和周鸿川一起，周鸿川装得可好了，一整个有礼貌性格善良的大学霸，谁都不刺。

但扮演陆许这些年，周鸿川倒是一点不藏，人格分裂切换得很自然。

他们组退了一个人又把王伟加进来后，作为介绍人，贺随就负责把他带进组，对接他们组的进度。

这个知识竞赛不是单纯的考知识面的广度，在比赛过程中会随时打断答题，要求他们演示。可能涉及一些变量实验、化学反应或者字音释义之类的，他们组就必须每个人负责一个模块。

学校给他们拨了一个空教室，放学后，他们组的人互相审材料，免得在这种市级大赛犯错。一个不好，就是高中三年的笑料了。

贺随负责的是生物，他其实更擅长的科目是化学，但他记得，陆许的生物霸榜三年的单科第一。走的是陆许的人生轨迹，他的优势科目也得改。

为了维持这个生物成绩他真是豁出去学了，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害怕。

未来他不会真的要考生物方面的专业吧，那也太可怕了，他宁愿到研究所当保安。这样不算改变陆许的人生轨迹吧，好歹和生物沾点边。

贺随这边翻着题，王伟简直控制不住往那边看，他的男主认真起来太帅了，下颚线可以杀人了。

空气中传来提醒的咳嗽声。

王伟连忙转头，投入到自己负责的化学里。

要说做题他也能选对，心里却没完全弄懂，一旦开始认真想就会掉进细节的水沟里，心里一百个为什么这一步要这样做。

周鸿川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问题，他提议说，“找老师申请一下实验室吧，我们在这纸上演练看不到效果。”

王伟答案写上了，推演是一点没动。

小组其他人也没意见，黎茉语刚好是化学老师的课代表，她就说她来申请。

王伟感动得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其他人开着玩笑说。

“有事直接问，别怕，除了陆许，我们都不吃人。”

贺随回以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王伟心里知道他的男主是面冷心热，陆许是组长，没他私下微信说，周鸿川也不会开这个头。

刚才陆许看了一眼他的题解就告诉他，他的薄弱点在哪。呜呜，要爱上自己的男主了。

贺随也想拍王伟的肩展现活泼的一面，但那就崩陆许的人设了。对，都怪陆许，走什么面冷心热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