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番好景色。
国师已经圆寂,这就是他一定要回来的原因,老神棍死了,就要找一个新的神棍当国师。
新来的小和尚本来可以念经诵佛,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把方外之人拉入红尘中。
让人家和尚做不成,非要还俗当神棍。
风调雨顺,江山社稷,怎么可能是祭几次天,算算卦就能成的。
难不成什么也不做,敌国打来了,就比如陈国打来了,那个狗屁裴言郢气势汹汹提着刀剑指着皇帝老头。而神棍搓搓手指,像模像样的说此乃天意就把这条命给出去了?
荒唐!
沈行止拢着袖子,小身板有些单薄站在那里看着苏珈蓝。
他不信天命,不信鬼神。可很多时候这么莫须有的信仰,足以支撑影响一个国家。
沈行止没有办法,他不能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
许是沈行止的目光带着侵略性的灼热,苏珈蓝停下敲着木鱼的手,也止了念佛经看向这边。
与单薄的小少年,隔空相望。
“你是谁?”
苏珈蓝眼中就像落雪一样平静,但出奇的沈行止感觉他在问自己这句话。
沈行止弯起眉眼,无声用唇齿说了两个字。
而后笑容绽开,清贵骄傲。
苏珈蓝双眼睁大,瞳孔也因震惊而收缩,待稍稍平静下来,那处已经没了人。
“刚才那小施主是谁?”
苏珈蓝的声音与面容的清秀和气质的平静不同,是一种带着烈酒气息的粗哑。
小太监自然认得沈行止,方才他瞧不清,也不懂唇语只偷眼看了看苏珈蓝:”小师傅不知,那是沈相家的独子,沈行止沈公子。”
“沈行止...他有字吗?”苏珈蓝略有所思,行止,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有的,沈公子字珩昱。听说取自君子如珩,羽衣昱耀。”这也是小太监听说的,他觉得沈行止这样温润的小公子用这样的名字很是相配。
可他只见这方外不理红尘的小和尚唇角露出人间烟火气,这烟火气不是痴迷,不是艳羡,也不是兴趣。
宫里的人察言观色都是上等的,小太监知道,苏珈蓝唇角的烟火气是--讽刺!
讽刺?有人会这么对待温润的沈小公子吗?
为什么?
究其原因只有作为当事人的苏珈蓝清楚,方才那小太监口中的温润小公子用唇齿无声说的是:
神明。
竟然嚣张狂悖到如此地步,苏珈蓝抬头看着这纷纷落雪,第一次对充满腌臜的凡尘感兴趣。
而感兴趣的原因,是此刻像极了脱缰野马的沈行止,以及这表里不一少年结局。
而沈行止出了宫门,自然走向宫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自马车中撩开车帘是一个长相文隽的中年男人。
他只看了一眼沈行止,而后语气清浅,带着隐隐怒意:“进来。”
车夫扶着沈行止上了马车,挥着鞭子调转车头向着东街的沈府行去。
马车内气氛很是紧张,沈韶以剥了橘子递给沈行止:“怎么不说话?在外面不是很威风吗?”
这才一句话基本就已经将外表的文隽消磨的七七八八。
沈行止垂下头,满满是任凭处置的态度:“父亲,孩儿知错。”
沈韶以冷哼:“我是你老子,你想什么我当然知道。可为了与皇长孙交好,自导自演这出戏码何尝不是铤而走险?万一皇长孙出了什么大事,一旦被揭发我沈家的忠烈清誉该如何?”
沈韶以的语气中指责不减,他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
与沈家祖祖辈辈的侠肝义胆不同,自己这根独苗简直就像来讨债的一样。沈韶以也知道外面不好多说,只看着沈行止垂头看不清面容将一瓣一瓣的橘子送入口中。
按耐住其他的心思,想着回去再说只好转了话头:“陛下怎么说?”
“赏了禁足相府两三年。”
沈韶以长叹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陛下的意思大抵是你不去皇宫,不与皇室人交往,就算禁足了,这两三年也不是必须待在府里面。
这事儿倒是不大,你年纪小,两三年不理朝堂之事没有一点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
沈行止手上一时失控,手指刺入橘子中,染了满手的汁水。
皇帝老头倒底是皇帝,敏锐得很。自己爹是个愚忠的,沈家被掏空了大半还笑嘻嘻的鞠躬尽瘁。
可这世间向来是狡兔死,走狗烹。忠心耿耿,反而会被拿捏在手心里。
两三年变数太大了,将来沈家是要交到自己手里的,不能变得满是荆棘,染血向前。
“爹,这件事不是我谋划的。是陈国裴言郢。”
之后沈行止拿出帕子擦干净汁水,嫌弃的扔出马车外。
“你这孩子,这好好的帕子洗干净再用不好吗?扔什么?你以为咱们家家大业大能养得起你这败家子儿!”见到沈行止这像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样子,沈韶以就气不打一出来。
沈行止微微蹙眉:“爹,我从来没听说过扔条帕子能把家当扔没的。”
“呵,你瞧瞧自己小小年纪就是一副负心汉的长相,谁知道会不会有姑娘捡了你的帕子,过几年非得哭着到我面前,说和你私相授受以帕子为信物,互许终身。”
说着说着,沈韶以就上了脸,越看沈行止就感觉这种事情会发生。
“停!调回去!”
沈韶以的话几乎是怒吼,让驾车的车夫也是一抖。
“吁——”
马蹄声哒哒响,车头又调了回去。
沈行止安静的一言不发,由着沈韶以做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所以说他为什么会这么担心沈家,就是因为自己这个爹。
行事磊落、忠君事主、正直坦荡,这些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是美德;可沈韶以是权臣,是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是百年宰辅世家的当家人。
那这些美德就都不再是美德,而是缺心眼,是在给自己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