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权臣十一年 第8章 孤立无援

一路舟车劳顿，即便全身都像散了骨头架子一样疼痛酸涩，可君臣之礼照样不能废。

沈行止由管事大太监引着去面见皇帝。

卫威是太子，卫冉是皇长孙，自然是先更衣沐浴整顿容妆再去面圣，可沈行止不同，圣上要什么时候见你，无论什么的身体状况都得去。

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许是进入深冬，将要到年岁，头顶又是一片青灰。

又是一场大雪，蓄势待发。

管事大太监张福寿弓着背，虽显得恭敬，其实眼中没有半分。

沈行止沉默的在后面跟着，其眼中冷意渐渐浓郁。

沈家内部已经是半掏空的状态，又世代拢权占相位，庆元帝想要扳倒沈家也不是一天两天。

俗话说得好，狗仗人势。

皇帝什么想法，这张福寿自然禁不住有所表现。

或许，在他的眼中，沈家已经是瓮中之鳖。

“沈公子，陛下就在殿中等着您呢。请吧。”

“多谢张总管。”虽心中戾气满满，脸上依旧是平静懵懂。

张福寿微微眯起眼睛，这沈家的独子温和软弱成这个样子，看来沈家是真的保不住了。

“沈公子哪里的话，别让陛下等急了，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沈行止颔首，只是在转过头时鸦羽睫毛下垂下的双眼森寒无比。

阉狗，休得猖狂！

殿内很安静，沈行止进来时只有身材臃肿，一脸岁月痕迹的皇帝。

庆元帝似是假寐，倚在楠木椅一动不动。

沈行止撩袍跪地，展袖行礼："臣沈行止问陛下安。"

无人回答，庆元帝合眼假寐。

“臣沈行止问陛下安。”

还是无人回答。

“臣，沈行止问陛下安。”

依旧无人回答...

懂了，原来皇帝老头是在给他下马威啊。

沈行止清楚后，也不再开口，维持着跪礼一动不动。

他的背脊挺直，最初还是端端正正，可随着时间流逝。

沈行止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他腹部的伤口才刚刚结了痂，舟车劳顿免不得疲惫再加上年纪小能承受的也有限。

可皇帝本就为了刁难沈行止，只轻抬眼皮扫了一眼沈行止苍白的脸色与额角细密的汗珠就又合上，继续做他的假寐戏码。

屋中碳火暖意融融，地面却一片冰凉。

一冷一热着实难过。

沈行止轻身挪动膝盖，地面的寒意侵略骨髓，就像有一柄在雪中淬过的寒刃在筋骨间游走。

又冷又疼...

逐渐地狱火的余毒副作用升起，头开始眩晕，沈行止咬牙，而后死命咬住下唇。唇上的刺痛唤回了理智，同时他口中充斥着腥甜味儿。

也不知是多久以后。

“孙儿参见皇爷爷，问皇爷爷安。”

卫冉的出现才算打破了僵局。

自打少年出现，庆元帝睁开眼睛慵懒的从喉咙间应了一声："嗯，免礼吧。"

“孙儿谢过。”卫冉起身，换了一身月色长衫倒是显得人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眼尾余光自然落在沈行止身上，眼中划过诧异的同时又是欲言又止。

“臣沈行止请陛下安！”

此时寡淡的嗓音就在祖孙二人安静的气氛中响起，庆元帝才像是刚刚注意到沈行止一样。

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沈家小子怎么跪在这里？如不是冉儿出声，你这孩子难不成要一直跪着吗？也不知出声叫醒朕。快起来吧。"

皇家的人，惯会做戏！

沈行止因为长跪，起身时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向前倾。

“沈…”

卫冉身体紧绷，伸出手想要捞起沈行止中途硬生生止住话头和动作，只是微微隐藏起伸出去一半想要扶住沈行止的手。

他方才差一点就去扶了沈行止。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皇祖父对沈家什么心思，他是知道的。沈行止又是沈家人，断然不能因小失大。

他虽收的快，可庆元帝看得清楚。

但帝王的面具带的深沉，什么也没显露，只等着沈行止稳住身形才又开口说话。

“你这次救了皇长孙一命，朕要怎么赏你呢？”

“身为陛下臣子，皇长孙乃卫国皇嗣，臣所作所为只是本分，怎敢讨赏。”小少年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站在那里温吞雅静，甚是无害。

可就是这样的表象让庆元帝冷笑，无害？

做梦吧！

沈行止与馁虎无异。

“你这孩子才多大，就与你爹说话一个样儿。”

沈行止要是和他爹一个样儿，就好了。哪里会让他这么不放心。

“不赏是不行的，这样吧，年关宫宴太费神，你年纪小周旋不过来现如今又伤得重太子说你的伤沾了地狱火？。寡人看今年年关，你就在府里好好调养吧。”

三年两载...

皇帝老头明赏暗罚，要他禁足在相府两三年！

沈行止舔舐尽唇上血渍，弯身弓背，做小伏低恭恭敬敬："珩昱谢陛下恩赏。"

“皇...”卫冉觉得这有些重了，但也只是出了一个音节就止了话头。

不能去管，伴君如伴虎，因为沈行止惹恼了庆元帝不值当。

可...

说不清道不明的，卫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沈行止并没有失望，从一开始他便不期待卫冉做什么。

只是出了殿中，他眉眼带笑朦胧，无声拒绝了卫冉要送他出宫。

望着这双朦胧眉眼，深深的无力感从卫冉心中升起，更加烦闷起来。

“你在怨我没有替你求情吗？”

“殿下想多了，陛下给珩昱的是恩赏。珩昱也是殿下的臣，没有怨不怨的说辞。”

他哪里是怨，换位思考，若他是卫冉，就应该趁着自己病要了自己命！

“沈…”

“珩昱归京还未曾回府，年关大概也见不到殿下了。珩昱提前祝愿殿下新年康顺，邪祟尽除，百无禁忌。”大概知道这一向看不惯自己的皇长孙想要说些什么辩解一下方才未曾求情。

沈行止先一步开了口。

他不想听卫冉如此婆妈，也忧心在这皇宫中祸从口出。况且，他此次不顾伤势急于回皇京的目的将要实现，怎可与卫冉在这里耽误时间。

说过此番话便自顾自行礼作别。

“殿下，沈公子走远了。”见卫冉迟迟不回神，张福寿出言唤了卫冉。

卫冉目中复杂。

“嗯。”走了。

天空开始落雪，一片一片倒也不小。

沈行止常来皇宫，自然认识路也就没有人跟着他。

红墙白雪，深宫幽幽。

他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女人葬送了一生，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了粉饰这座宫殿献出了家族生命。

只是向前走，觉得伤口生疼。

走了一会儿，鼻尖抖动嗅了嗅，他闻到了与自己身上差不多的味道，是檀香。

越过飘散的大雪，两三个太监领着一个与卫冉差不多年岁的小和尚。

这檀香是小和尚身上的，常年礼佛自然较之沈行止这种单单只喜欢檀香味道稳定心神的人重些。

随着小和尚的脚步，他手中的木鱼一下一下敲着。

口中喃喃佛经...

素衣佛衫，落雪红墙，梵音木鱼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