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厚重而慈爱地铺满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长公主走出公主府的正堂,摆手拒绝了宫女仆从的跟随,转身向公主府上最高的建筑走去。
那是一座塔。实际上,公主府第一任主人并不是长公主萧玉,而是前朝的摄政公主楚卉。而这座塔,也是楚卉还居住在公主府中的时候就已经修建完毕。
长公主的衣袍扫过公主府的地面。她看着熟悉的亭台楼阁,并不觉得难舍,只是有些感叹。
公主府中一草一木,或许还能追溯至三十年前的风貌。然而人已不同,虽然长公主明白自己并非失去了在公主府中居住的资格,而是得到了更多的、她和母亲都在追求的东西,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确实放弃了一些东西,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比如清白的名声,或者像母亲一样将自己的真心明目张胆地告知天下人的勇气。这何尝不是一种物是人非呢。
不过长公主对这些“失去”,也仅仅有一声薄薄的叹息而已,更多的伤感,谈不上。长公主一步步稳健地走上高塔,顺着塔内的楼梯,一阶一阶地攀上了四楼。
长公主立在高塔之上,向下看去。除了皇宫的金銮殿和太庙,其实这里也能看到郢都的全貌。
不知道母亲当年有没有站在此处,凭栏看过脚下的江山。
高塔四层上,供奉着一尊高大的菩萨像。这尊菩萨像是铜鎏金像,并无彩绘,衣带当凤,微微低垂着头,神态威严中带着慈祥。
这是长公主命匠人以自己母亲的模样为蓝本铸造的神像。
长公主站在神像下,仰面看着神像。她的目光眷恋地描过神像身上的所有细节。月光从高塔的门处照射进来,长公主的正面淹没在自己的阴影里,她黑色的影子蔓延到了神像脚下。神像的影子投影在佛堂的地上,将长公主的影子温和地包裹在其中。
“母后,”长公主没有行任何礼,她径直地盯着神像看,“在您走后,我从前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您。”
长公主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曾经的梦境。这些梦境就像是庙里缭绕的香烟背后的彩绘壁画,缥缈,但似乎却是真实。
她曾经梦见自己刚刚十二三岁的时候,从重华宫下学回来,看见母后在桌案后处理公务。母后皱着眉头批着折子,抬头一看玉雪可爱的女儿来了,对她笑着伸出手:“玉儿下学啦?快过来让母后抱抱。今天夫子教了些什么啊?还喜欢中午的饭食吗?和弟弟相处的怎么样?”
外面似乎是冬天。长公主窝在母亲的怀抱里,伸手抓着母亲的衣衫,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暖烘烘的龙涎香味包裹了。她歪着头去蹭母亲的身体,一件事一件事地回答母亲。然而小孩子说话并没有什么条理,思维又发散,往往还没回答完母亲的问题,话题就已经偏到不知哪里去了。
冬天一般是说她和萧钺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一个是父皇,一个是母后。她天真地问母亲:“为什么弟弟的娘不是母后,他也要堆母后的雪人呢?”
楚卉没有回答她,笑道:“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于是这个问题就被糊弄了过去。后来等萧玉长大了一些,她站在母亲身旁,看着母亲批折子。母亲身上的香味从来没变过。母亲并不喜欢龙涎香,但她熏染龙涎香,不是因为个人喜好,而是要向天下人彰显自己的权力。
萧玉看着忙碌的母亲,她看见了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道:“母后,会不会有一天,您的存在,我的存在,都会被人夺走?”
楚卉的笔顿了一瞬。她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笑了:“玉儿,史书虚名和实际功过,你喜欢哪一个?”
萧玉没有听懂楚卉的问题。楚卉耐心地解释,伸手为女儿整理鬓角:“史书上那么多人,忠、奸、侠、士,有为国驻守边疆三十余年,太平无战事的无名将军,史家不过寥寥数笔,或许后人在功侯年表中看到给他封侯时还会惊讶;有的寸功不建却威名赫赫,甚至在后世的名声盖过了真正保家卫国之人。国之百姓安居乐业,对着本该属于无名守将的碑文称赞沽名钓誉之人。你怎么看呢?”
萧玉逐渐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看着母亲,坚定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将军定太平,难道初心仅仅是名垂青史吗?即使沽名钓誉者与其同列史书,难道二人的声誉分量相同?不过若是儿臣,定会命令史官多多书写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事迹,不叫一人受屈。”
楚卉欣慰地摸摸萧玉的头:“好孩子。但是你可知道,帝王不能干预史官写史,而真正的史书,也不是靠史官书写而成。”
“母后,儿臣不明白。”萧玉这下彻底懵了。
“真正能征善战者在边境留下的壕沟、烽火台,在千年之后仍有痕迹;不论他人如何沽名钓誉,这些痕迹是无法抹除的。那些真正从将军剑下获得安宁的百姓,不会忘记自己给边境将士送过的粮食和冬衣,不会忘记龙城飞将本应姓卫。[ 龙城飞将,一说指卫青,一说指李广。但从《史记》等等史料记载来看,卫青曾经攻打到龙城,但是李广并无此战绩,因此此处采卫青说。]”楚卉看着自己的女儿,低低吟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玉儿,如果你所做的事情真的于国有利、于民有益,天下千千万万人会记住你,他们都是你的同盟。”
这段记忆中的其他细节都像是一个真切的梦,徒留了一个深刻的轮廓在长公主的脑海中。唯独楚卉说的这一番话,至今长公主仍然可以背诵出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母后,儿臣今日明白了。”
明月高升。月光贴着门框洒进高塔的佛堂中,试图照亮长公主身前的影子,然而这注定徒劳——长公主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月光。长公主昂首看着神像,郑重地跪在了菩萨脚下的蒲团上:
“我要借萧钺清理世家之势,清理天下所有佃田超过二十亩的庄户,将田地重新分给贫农;我要借酷吏之手,敛南楚之钱粮聚集郢都,装配军队,让前线的军队无后勤之忧;我要借南北归一之大势,成就我萧玉一人之功业,告天地万民女子之力,平梁楚之争、弥汉夷之异,穷兵黩武,还九州安宁。”长公主目光灼灼,她的眼瞳之中含着两轮小小的明月:“即便身死国灭,万死不悔——这样后人若有安国平天下之志,当他们回头看时,会发现,这条路上,有人来过。”
萧玉,在楚卉的遗诏当中,被封为了安国长公主。
她对着神像,深深拜了三拜。随即便起身,最后凝视了神像一眼,转身走出了这间佛堂。
佛堂中,月光落在神像身上。铜鎏金的造像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明月朗照之处,自然也包括神女峰中拂云阁。
拂云阁身处山腹,即便是盛夏时,入夜之后仍旧有些阴冷。现在已是深秋,夜里更是冷得出奇。萧钺这辈子头一次睡没有地龙的屋子,他裹着棉被,躺在床上,总觉得被子和自己的身体之间有一层无法祛除的寒意。他坐起身来,想了想,披着被子翻身下床,小心翼翼走到隔壁,推开楚沉的房门,向楚沉走去。
楚沉睡得并不安稳。他正呢喃着什么,萧钺凑过去听,听不清楚。萧钺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明月光,看见楚沉皱着眉,想来他梦见的也不是什么好梦,于是伸手将他轻轻推醒:“濯卿,醒醒,你是做噩梦了吗?”
楚沉缓缓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萧钺,显然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他往里面让了让,拍拍自己让出来的空间:“你怎么来了,上来睡吧。”
萧钺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和楚沉躺在一张床上,没想到借着楚沉的这点子睡意,如此轻松地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萧钺兴冲冲地躺了过去,才刚一躺好,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摸了一下。他有些惊讶地掀开被子一看,楚沉居然从自己的被子里钻了过来,嘴里念叨着“好冷”,浑身上下都往萧钺身上贴。
萧钺摸着楚沉明显过低的体温,心里一酸。他伸手抱住楚沉,将被角掖好,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楚沉此时也醒了。长黎对他们的教育明显是对挂名弟子的教育,并不管他们是否做功课,只是管吃管住,让每天起早贪黑的柴咏十分羡慕。他靠在萧钺怀里,还带着些鼻音:“......梦见兄长在汉水北岸,被人杀害,尸骨都被马蹄踏碎了。有人叫我去收尸,我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他。”
萧钺沉默地听着楚沉缓缓说话。“我在想,这下怎么和母亲交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我感觉母亲好像已经去世了,又好像还活着,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这么想。”楚沉苦笑一声,把萧钺又抱紧了些:“还梦见你身上的蛊发作,但不肯吃药,叫嚷着‘我死了就对濯卿没有威胁了’,也不肯找我来要血,手里攥着装过我的血的瓶子,活活地在寝宫里被疼死了。”楚沉说到这里,语气中似有笑意。他伸手抚摸萧钺的喉结,笑道:“现在好,我们体质交换,要死的人不是你了。”
萧钺觉得喉头似乎被人塞了一个橄榄,又苦又涩,并没有丝毫回甘,压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几次嘴,才道:“好吗?一点也不好。”
楚沉笑道:“哪里不好?”他笑着撑着萧钺的胸膛爬起来,长发垂在萧钺的身上,像是山间一道悬泉。幽冷的月光照在楚沉脸上,楚沉上扬的眉眼中带的媚意,此时更加显出山精野魅一般的妖异来:“我昨日问师父,听说神女能够传授人招魂之术,问师父会不会。师父说他会,我让师父交给我,他却不肯教了。”楚沉有些失落地垂下眉眼,把玩着萧钺的头发:“我问师父为什么不教我,师父却说我太聪明了,他不能教我。这是什么话!你说,师父是不是存心不想教我?”
楚沉很委屈。然而他的这番话却听得萧钺浑身发凉。萧钺僵硬地问道:“你要学招魂之术做什么?”
“我学会了教你啊。”楚沉回答地十分自然,他疑惑地看向萧钺:“我现在可是你的师兄,当然有教会你新学问的义务。”
楚沉和萧钺算是同一天拜入长黎门下,于是他俩的长幼是按照他们自己的年龄来算的。
原本二人的生日都是武安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但是楚沉既然是曹珏抱来的弃婴,那么他的年岁应当比萧钺更大一些,于是长黎便把楚沉算作是二弟子,萧钺算作是三弟子。
所以现在楚沉是萧钺的师兄了。
萧钺认真地看着楚沉,楚沉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还是沉浸在师父不肯教自己的失落之中。萧钺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暗卫送来的情报中看见过一条记录,楚沉因为学不了普通世家公子能学的东西而对曹珏教的东西全力以赴地学。萧钺心疼起来,抱紧楚沉,叹口气:“师兄为什么觉得师弟我会想学这个呢?”
这似乎把楚沉师兄问住了。楚沉答不上来,只好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师兄愿意教你,你还挑剔吗?算了,萧隽和,你不识好人心,睡觉睡觉!”
说完楚沉就在萧钺怀里蹭了蹭,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
萧钺此时却越想越多。他冥冥中感觉到了一种恐惧,但是更令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恐惧本身,而是楚沉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种恐惧的到来,但是却并不像他这样恐惧。
楚沉甚至对恐惧持欢迎态度,尽管他明白这恐惧背后代表着什么。
萧钺想到这里,更加不能平静,他知道楚沉还没睡着,低声道:“楚濯卿,你知道你身上的蛊如果不解了,你有一天迟早会死,对吗?”
楚沉当做没听见,然然而他下一秒就被萧钺按在了身下。月光照在萧钺脸上,楚沉看见他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什么狗屁招魂术,既然你都想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试试救自己呢?”萧钺感觉到一股无名火烧透了他的肺腑,正透过他的皮囊舔舐着楚沉的身体。楚沉调整了一下自己被萧钺按在床上的姿势,认真地和萧钺对视,突然很调皮地笑了:“萧隽和,一个人不想活了,难道还需要理由吗?人世种种,活着才需要理由。去死是不需要的。去死如果有理由,那么就代表着存在不去死的空间——当理由消解,自然就没有去死的动机了。不过,萧隽和,你最好问问我,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这世上?”
楚沉轻柔地抚过萧钺的眉眼,露出一个艳丽至极、不含任何含义的笑容。萧钺被楚沉这话刺激得从喉头呜咽一声,他俯下身去,带着被忤逆的怒气含住了楚沉的唇。
楚沉任由他施为,不时还配合几下,然而萧钺从他的动作中却感受不到他的欢喜。萧钺的眼泪沾在了楚沉脸上。楚沉伸手,屈起手指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萧钺被水洗过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楚沉:“......那么我呢?濯卿,我可以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楚沉听他这么问,似乎愣了一下。他随即笑着摇头,抬头凑近萧钺耳边,含住他的耳垂慢慢在唇齿间厮磨:“陛下,您真的需要我吗?”
萧钺的身体彻底僵住了。楚沉继续舔舐着他的耳垂:“陛下广有天下,率土之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即使没了我,也有千万人为了功名利禄,或者是别的什么,为陛下肝脑涂地——”
“别说了!”萧钺从胸腔中低吼出来,他痛苦地堵住了楚沉的嘴。楚沉安静地任由萧钺撕咬着自己的唇舌,他感受到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萧钺的动作停了一瞬,楚沉伸出舌尖逗弄他,萧钺又与他唇舌纠缠起来。
萧钺感到一阵绝望。他急切地将手伸进楚沉的寝衣中,想要通过楚沉的反应来证明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自欺欺人的人。楚沉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渐渐在他的手下呻·吟出声来。然而萧钺此时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看着楚沉,楚沉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像是醉在了烈酒之下。萧钺推开了他,自己起身,下床要走:“濯卿,你无须迎合我。”
然而萧钺的衣服却被人抓住了。楚沉微微喘着气,眼角通红,他怨恨地看着萧钺:“你就让我这么一个人?”
楚沉此时,像是一只山中修炼千年的狐妖,在此朗月良宵,勾着发现了端倪的人类书生求欢。
萧钺被他眼尾上扬的眼眸中的情·欲勾住了。他坐回到床边上,揽着楚沉的脖颈细细吻去,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可是濯卿,你不是不情愿吗?怎么现在就愿意了呢?”
楚沉不说话,伸手攀住萧钺的后背。他被萧钺吻得眯起眼睛,笑道:“臣愿陛下随心采撷。”
萧钺被这句话击倒了。他推着楚沉,两人一齐摔倒在床上。萧钺的半边脸被月光照亮,他此时的眼瞳亮得几乎烫在了楚沉心底:“濯卿,愿卿不负我。”
楚沉以一个主动的吻作为回应。萧钺感受到两人滚烫的面颊中间夹着自己冰冷的泪水。他一边伸手解开楚沉的衣物,一边叹息。
罢,罢,罢。大错早已铸成。难道他还真指望楚沉原谅自己对他的利用、伤害、欺骗吗?
那些漫长的、沉重的、如同潇湘之水东流而过永不回还的岁月,那些真真假假、难以言明、丝丝入扣的心思,那些条条道道的伤痕,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难道真的可以依凭一个人的一句话,就能消散在他们二人之间吗?
萧钺发泄似地咬上楚沉的喉结。楚沉闷哼一声。萧钺的手指感觉到楚沉更加急切了,他冷笑一声,又往里推进了几分,楚沉的腰像一条他抓不住的狐狸尾巴一样扭动起来,萧钺伸手在他的臀上狠狠捏了一把,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楚沉委屈地在他耳边呜咽一声。萧钺的吻沿着楚沉的脖颈向下,更加剧烈的喘息在萧钺的耳边响起。
换句话说,就算是楚沉表示原谅他,难道萧钺自己就能原谅自己吗?
萧钺想到了自己寝宫中的那个暗室。他想象着自己现在就在那个暗室中,楚沉正被他抱在怀里,就像现在这样,随意狎昵。
萧钺一口咬在楚沉肩膀上。既然楚沉说“随意采撷”,那萧钺就真的要随自己的心意了。
他更加用力地开拓着楚沉体内的疆土,恶意地用微微坚硬的指甲寻找土地中最柔软的一块。楚沉突然奋力地扭动起来,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萧钺在他耳边轻笑,深深地用手钻了进去,试图在土地中取水。
楚沉的眼泪难以自抑地流出来。萧钺像是野兽在舔舐自己最心爱的猎物,一点点吻去他的眼泪,轻声问道:“还要继续吗?”
楚沉含泪瞪了他一眼。萧钺笑骂了声“妖精”,于是便正式用更有力的工具开始了钻井工作。
楚沉觉得工具太有压迫感,在钻头刚刚钻进去一点的时候,就扭着腰想要逃走。萧钺攥着他的腰,不满地在他耳边抱怨:“濯卿,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萧钺不顾土地的抗拒,腾出手来梳理了一下土地前面大树的枝叶,感觉到土地下的水流更充沛了,更为坚定地继续钻井。
楚沉被钻井工作折磨得抽抽噎噎。他含着萧钺的头发,眼眶忍得通红,泪光盈盈地看着萧钺。萧钺加强了钻井工具的大小,身体向前用力,井水流出来的更多了。他凑在楚沉耳边道:“我想听濯卿出声。”
楚沉却坚决不肯出声,萧钺不满,于是逼迫楚沉更加配合他的钻井工作。楚沉仰头承受着,他感受到井水正汩汩流出,想到明天要和大师兄一起洗床单,连耳尖都羞红了,整个人像是一块化在暖酒里的胭脂。
萧钺钻井十分积极,一直对着那块柔软的泉眼戳刺。随着井水的流出,楚沉感到自己像是被连绵的浪潮淹没了,不会水的他终于发出了叫声,他紧紧地抓着萧钺的背,像是抓住了滔滔江底一根经年日久的、坚固的生锈锚链。
楚沉抱着这根锚链,感觉自己的指甲都陷入了它表面的锈迹里。萧钺十分满意楚沉动作中的依赖意味,他突然起了戏弄楚沉的心思,将楚沉翻了个面,楚沉没忍住,几乎是尖叫一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前胸贴后背地按在了床上。楚沉不满地回头,本来想抱怨几句,却被萧钺更加用力地钻井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一张口只能发出和井水声混在一起的声音,于是只好放弃,随着萧钺的动作,二人一同钻井。
萧钺抱着楚沉的腰,楚沉感觉自己像是被江底的锈锚拉住的江船,在风高浪急的江面上勉强有一个牵挂之处。萧钺趴在楚沉背上,宣示领地一般地吻着,甚至可以说是在啃咬。楚沉感觉到钻头钻入泉眼的力道变大了,他更加快速地扭起腰来,晃得萧钺感觉自己的钻井工具要被甩出去了,狠狠地在楚沉背上咬了一口,正好咬在腰窝处。楚沉一抖,低声抽泣起来。
萧钺听见楚沉的哭声,还是不忍,于是把他翻过来,钻井工作速度暂缓,二人唇齿相依地缠绵了一会儿。楚沉脸上全是媚色,他本来的眼尾便上扬,眉尾也上扬,平时有一番飞扬跋扈的纨绔之感,此时倒只剩下如烟如雾的软媚之色。
萧钺伸手把被他的汗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楚沉耳后,楚沉笑着,汗津津地往萧钺身上贴。萧钺俯身亲·吻他,楚沉伸手抱住萧钺,突然放开他的唇,在他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喘息着说出一句话:“别......担心,萧隽和......无论真假,我能......抓住的,都只有你了......”
月光照在屋内窗台边上的神女像上。很快,楚沉就又被绵密的快·感逼得抬起了头。枕头被他和萧钺碰下了床,楚沉的身体也渐渐向上移动,萧钺穷追不舍。
楚沉的头探出了床沿,他仰着头,倒着和窗台上的神女像对视。
神女有灵,愿你赐萧隽和一世安宁。
在同一轮明月之下,淮河南岸,楚营之中。
刘世玉的营帐中,坐着两个人。一个人坐在桌案之后,身披甲胄,没有戴头盔,额前一条系着青色抹额,端正地梳着发髻,面目端正,一双眼中部圆润,然而眼尾处却急速收起上扬,瞳仁清亮如点漆,神态柔和。此人正是刘世玉。
而刘世玉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女子。这女子面目清秀,乍一看柳眉杏眼,十分温柔,然而柳眉之间自有一股英气在,让人看了只觉心胸澄澈,便知此人不是寻常人。
这女子就是远芳。远芳一身裙装,双手将一物奉与刘世玉。刘世玉接过来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远芳对他摇摇头,伸出手指在茶盏中沾了些水,写在桌上:“这是长公主的意思。北方凋敝,请将军务必收下。”
话说从那日楚国使团在淮河北岸配合刘世玉痛击了长孙拂兰之后,刘世玉收拢了部队守在南岸,没顾得上管使节团。使节团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撑小舟,夜晚渡江,差点被刘世玉的人射箭射成刺猬,一上岸就被扭送军营。幸好远芳手中尚有节钺,并且使节团中有一个早年因伤调回郢都的军官赵流岚,在兵部调动了半辈子粮草,这次被选入使节团中,和刘世玉有过同袍之情。赵流岚在远芳给燕人献歌舞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边哭边喝酒,不过据刘世玉说,赵流岚本来就有喜欢流眼泪的毛病,不碍事,哭得越狠砍人越多。
据远芳观察,此言不假。
此时远芳递给刘世玉的,是能够调动楚国在北燕所有暗桩的玉牌。自从楚铎在议和时被杀之后,北燕人反应迅速,据远芳现在所知道的,已经有好些谢家的铺子被强行关闭了。之前因为和楚铎有勾连,并且明面上抓不到谢家的把柄,加上有时楚铎也喜欢把谢家的铺子当作据点与燕人传递消息,于是燕人对于谢家的铺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楚铎已经死了,况且楚国的态度明朗起来,谢家的铺子就被立马关闭了。
刘世玉看着远芳,深感此事重大,于是也沾了水写道:“殿下的意思,末将不敢不尊。不过此事重大,末将不敢擅专,请问是否有其他英杰与末将共担此责?”
远芳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不过目前殿下还在想办法说动他。你且先行接手北方事务,不过一个月,就会有人来同你共同担此重任。”
刘世玉松了口气。远芳见此事谈妥,便站起身来,对刘世玉深深一揖:“刘将军,就此别过。”
“远芳姑娘要到何处去?”刘世玉大惊,站起来问道。
“我等虽弱质女流,然此危难之时,亦有报国之心。我和我的姐妹们,要到北方去看看了。”远芳笑起来,低声道:“日后,恐怕还要称刘将军一声‘上峰’。”说罢,远芳便转身离开。
刘世玉看着她的背影,走出营帐,吩咐下去,今夜若是看到远芳带着人离开,不必多问,放行就是。
而赵流岚早就被封为了监军留在刘世玉身边。刘世玉想起赵流岚年轻时哭着砍人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这监军恐怕是冲锋冲得最快的一个了。
淮水滔滔,点点波光粼粼,像是把月光都吸进了水里,冰冷地
梳理一下时间线:
武安元年,萧钺的父亲萧锦造反登基,定年号武安;
武安十年,白芷(萧钺的母亲)生下双生子,楚钟(楚卉的弟弟、楚铎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造反流放,楚钟的夫人李氏生下孩子难产而死(楚河),楚沉作为弃婴被抱到楚铎家,被炼制成休蛊之体给萧钺下药;
武安二十八年,萧锦去世,楚卉去世,白芷去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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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锈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