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真心 第40章 身份

阿尔骨没有辜负众望，成功带回了狄骞。

这日朝堂才开始，吴进便提醒康宣帝道：“凉州别驾阿尔骨今晨到了都城，此刻正在外面候着。”

康宣帝拍拍扶手，迫不及待地说：“快将大功臣请进来。”

吴进见帝王心情愉悦，嘴角也扬起喜气洋洋的笑：“宣凉州别驾阿尔骨觐见。”

阿尔骨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利落跪下说：“臣阿尔骨拜见吾皇，吾皇万寿无疆。”

龙椅上的康宣帝含笑看着阿尔骨，道：“凉州一事事发突然，所幸有爱卿和顾将军两位中流砥柱，武骨族的狼子野心才没有得逞。”

“武骨族人在凉州城内屡屡引起动乱，此次又野心昭然意图攻打凉州，”康宣帝的眼角因为微笑延伸出一道深深的褶子，他说，“不过，两位爱卿这次痛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敢进犯，城内百姓也可安居乐业了。”

“能为陛下和百姓办事，是臣莫大的荣幸。”阿尔骨谦逊地说。

“臣谨遵陛下的旨意将刺史狄骞收押进大理寺，并将其勾结武骨族的证据移交给许板潭大人，”阿尔骨有意将话题引至狄骞身上，“陛下也知道，狄骞曾经教益臣良多，因此臣想为狄骞求情……臣总觉得他不会做出此等有损社稷的傻事，希望陛下能命人彻查此事。”

“若狄骞有罪，自是按律处置；若狄骞无罪，则应还其清白。”

闻君照听着这番他传授给阿尔骨的话术，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下。

他之所以不想让康宣帝对狄骞的事直接盖棺定论，便是想借着大理寺对狄骞的看护激发闻晔行事。

此外，大理寺深查狄骞就得深查凉州州署，那么或可揭露一点狄骞向闻晔提供兵器之事的蛛丝马迹。

阿尔骨敢为狄骞求情，闻晔却不能。

没能拦截狄骞进都城已是他的失误，眼下闻晔恨不能狄骞早点被处死免得将他也卷入风波。况且狄骞从前任户部侍郎时与陈氏几位官员交好的事朝中众人皆有所耳闻，身为太子的他也不能在康宣帝面前明着表现出结党的意思。

他不发一言地听着朝上的事，心中想着该如何潜入大理寺处理掉狄骞。

“朕知道他于你有恩，可是铁证如山，狄骞他勾结武骨族的事板上钉钉。别说是你，就是朕也不愿意信他会走上歧路呐……放心吧，朕会让许卿再查，绝不会错杀好人，也定不会放过恶人的。”康宣帝说起这件事，也万分感慨。

“好了，先不提这个。爱卿此次立了大功，可想要什么赏赐？”帝王笑眯眯地问。

“自陛下登基以来，便视各族各部为一家，不仅准许外族百姓与大邺百姓通婚，还破格任命臣为官员。臣对陛下感恩戴德，并不想要什么赏赐，惟愿陛下福与天齐。”青年诚惶诚恐地一拜。

“你啊你，就是太过谦逊了。朕拔擢你为官员，是因为你有才华和能力；朕封赏你，是因为你替朕守卫了凉州。”康宣帝看着少年英才且进退有礼的阿尔骨，很是满意。

“有功之臣本该受到嘉赏，这是素有的规矩。朕若不赏赐你，岂不是令天下的有志之士寒心？阿尔骨，你可不要让朕为难。”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臣的母亲近些年来身体不好，臣请陛下赏臣一套汴州的宅子，用来给母亲颐养天年。”阿尔骨知道这赏赐是必须得接了，无奈地开口。

不过，这个奖赏确实也是经过他的深思熟虑的，人人尽说汴州好，他也想让母亲能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上福。

康宣帝自然不会拒绝他这个请求：“爱卿卫国，是为忠；爱卿养母，是为孝。你是忠孝双全的好男儿，朕便依你说的，赏赐你一套汴州的宅子，再加上几亩良田和百两黄金。”

阿尔骨拜谢道：“多谢陛下赏赐，臣愿衔环结草以报陛下。”

下朝后阿尔骨径直上了闻君照的马车，对于眼前有七八年没见过面的好友，他第一句话便是：“好久不见了，闻君照。”

他们都从青涩稚嫩的少年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

闻君照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也说：“阿尔骨，好久不见。”

“听青竹说，你找到了心仪的人，”阿尔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觉得意外，到了此时都还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以你的眼光，喜欢上的人也肯定是很好的人。”

闻君照答说：“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一会儿我会将他介绍给你。”

在朝堂上听见阿尔骨提起他的母亲，闻君照问道：“你的母亲这几年身体还好吗？”

“她从前带着我四处奔波时太过操劳，如今又上了年纪身子大不如前，”阿尔骨说起这个眼中浮上忧色，说，“凉州气候干燥，并不宜居。等皇上将宅子批下来后，我便命人送她至汴州休养。”

阿尔骨清楚闻君照的母亲早逝，因此不欲在闻君照面前深聊这个话题。

闻君照看出他的顾虑，接着他的话问：“汴州是个静养的好地方。只是凉州与汴州相隔千里，你们怕是要大半年才能见一次面。”

对方这么说显然是不计较，阿尔骨于是再次感受到时间赋予闻君照的变化，又或许还有别的一些原因。

“熊掌和鱼不可兼得（１），我会选些体贴的人陪着她。再者，她是最希望我能实现抱负的人，倘若我为了陪着她而舍弃前程，她只会更加内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２），”闻君照神色淡了些，说，“你已是选了最得宜的法子。

阿尔骨看清了他神色的变化，明白闻君照心中对顺嫔的事仍有芥蒂。

他正烦恼如何岔开话题，马车恰好停在王府门口，替他解了围。

“说起来我是第一次来到你的王府，你可要带我四处参观一下。”阿尔骨比闻君照先一步下马车，边说话边一眼瞧王府门口站着的一位蓝袍青年。

青年模样很是俊秀，他最招人的是那一双漾着笑意的眼眸，无端让看见的人也跟着有了好心情。

只凭这一眼，阿尔骨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

闻君照也下了马车，在见到来迎接自己的宋满时不自觉柔和了眉眼。

他走到宋满跟前，上手拈了拈青年单薄的衣袖，说：“天气转凉，以后别在府门口等我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宋满的特殊，王府里的人对两人间的互动也早已习以为常。

宋满好笑地提醒道：“之前不是你想让我在王府门口等你吗？惠王殿下怎么又改了主意。”

他指的是两人向彼此揭开伤疤的那个雨夜里闻君照埋怨他的话。

宋满没打算翻旧账，只是想在口头上逗趣一下闻君照，他又看向阿尔骨，客气地说：“在下宋满，景仰别驾已久。”

或许是阿尔骨的错觉，他感到宋满说完话后闻君照看他的那一眼有些奇怪。

但他没去细想，对宋满说：“闻君照是我的好友，你又是他的命定之人，算起来我们也是好友，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和爽快人讲话就是爽快，宋满为交到新朋友而高兴，说：“阿尔骨，你也直接叫我宋满就行。”

他还想和阿尔骨说些话，一只手掌却贴上了他的腰。

宋满转头看见闻君照恍若一潭幽水的眼睛，听见他说：“有什么话进去再聊。”

阿尔骨看着走在他前方的两人，迟缓地反应过来闻君照似乎是在吃醋。

想到这个原因后，阿尔骨发现闻君照适才那些举动都能解释清了。

他的这位昔日好友真是变了不少，阿尔骨感慨地想。

他们三人来到屋内，阿尔骨以防宋满再和自己闲聊惹得闻君照侧目，先开口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此前武骨族兵临凉州，城内封锁了消息，因此我没能在信中解答你们想知道的问题。”

青年神色严肃，又说：“其实还有一个令我难以开口的原因——我便是你们信中想要了解的那个人在凉州布下的棋子。”

便是对大局洞若观火的闻君照在听到他的话后，也瞬间凝了眼神：这是他完全没有猜到的事情。

“他是喀尔萨族的人，是吗？”过往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线终于现出了些许脉络，闻君照为自己现在才察觉这盘天下之局里还有另一股势力而感到胆寒。

阿尔骨点头说：“不错，二十七年前的那场意图摧毁喀尔萨族的大火里，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是当时喀尔萨君汗最小的儿子，名叫喀哲，”因为字斟句酌，阿尔骨说得很慢，“他现在的名字你们或许会更熟知一些，叫做奚图兰。”

“竟然是他，”闻君照轻声道，“果然是他。”

兰记赌场是在七年前建成的，奚图兰是在七年前随梵月族觐见的队伍来到都城的。

对方甚至毫不避讳地使用他的名字为赌场取名，但闻君照时至今日才将两者串联起来。

奚图兰的手在这七年里助推了多少波澜已不可推算，闻君照敢肯定，对方早已摸到了大邺溃烂的根骨。

宋满也意识到了此人的可怖，奚图兰抛却旧名，用七年的时间建成了暴利残酷的兰记赌场，又勾结上闻晔试图左右大邺夺嫡的结果，以至于凉州与武骨族的对抗里也有他的手笔。

他躲在双层假面之下，不动声色地搅动着大邺的风云，目前没有人能窥得他的真实面目。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宋满不解地问。

（１）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上》

（２）出自《触龙说赵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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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