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照和宋满在冀州休养了十天后,启程返回都城。
在冀州的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让人难忘的事,宋满坐在马车里看向闻君照,庆幸他们最终还是平安地踏上归程。
马车停在州署门口,等待仆人把几位主子的行李装到空余的马车上。
闻君照掌着帘子往外看,今日冀州晴空万里,阳光把州署的牌匾照得熠熠生辉。
宋满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在看什么?”
“东西都清点好了,可以上路了。”马夫在外面吆喝道。
闻君照不无遗憾地就要放下帘子,这时州署大门右侧的墙根悄然出现一个男子。
闻君照隔着纷杂的人群和张嵇望遥遥相望,他看见张嵇望微红的眼眶。
自那日夜谈,他们再没见过面。
闻君照和张嵇望心中的道不同,张嵇望是心怀美政的君子,闻君照是寡廉鲜耻的小人。
闻君照有幸受过真君子的教诲,不管张嵇望会不会因为自己夺权的事疏远他,他心里永远把张嵇望当作唯一的先生。
“保重。”张嵇望对着闻君照说,他不知道闻君照能不能听清,却还是说了。
张嵇望年过半百,没有妻子也无儿女,他没和闻君照说过,他早在心中把闻君照当作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自己的孩子。
君子之交淡若水,张嵇望没打算把这些煽情而无用的话说出来,一句“保重”就足够了。
马车开始跑动,闻君照静静看着张嵇望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宋满看出了他在看张嵇望,可闻君照没和他提过在冀州有这号对闻君照意义非凡的人物:“可以和我说他是什么人吗?”
闻君照神色如常地放下帘帐,说:“是我从前在宫里的先生,教了我许多。”
宋满或有所感道:“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闻君照齿间有些发酸,他说:“嗯,我敬重他。”
“你们应该好好道个别的。”宋满为他们这样匆匆别过感到可惜。
闻君照没有回复他,心里想着这样就很好了。
闻君照这个名字本不配和张嵇望有太多瓜葛。
马车驶入都城的那一刻,宋满看着熟悉的街市,莫名感到恍若隔世:他来到这个位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大邺终究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尽管取着“安居乐业之都”的名字,可王土之上,苦苦挣扎的大有人在,尸位素餐的也大有人在。
彭鑫借着太子的名号抢走百姓的血汗钱,随意打杀百姓。
冀州太守赵启正为了政绩考核,在水患前期不作为,导致了水患更难处理、许多百姓因此流离失所。
上位者要么忙着享乐,要么忙着争权,只有百姓是最终的受害者。
宋满冷眼旁观着这个王国,体会到了一种身在其中的无力感。
闻君照那句“那些人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话在耳畔响起,宋满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排斥闻君照争夺皇位的事了。
或许闻君照就是那个给这个疲朽朝代注入新鲜血液的人,而宋满或许有幸做见证闻君照挥斥方遒的那个人。
马车到了王府,闻君照对宋满说自己得去书房处理些堆积的事,吃午膳的时候再见。
于是宋满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见小稚和一堆人在把他的东西往外搬。而小稚身边 站着王府的管家。
“这是...?”宋满走过去,有些疑惑他们的行为。
“宋公子,”管家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是王爷前日来信让奴才们把你的东西搬到他房间去。”
“哦...那您搬吧。”宋满看似很淡定,其实人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闻君照这是要和他同居!一个月前的宋满就是做白日梦,也不敢想到他和闻君照的感情进展能这么快!
“系统,我和闻君照的牵绊值拉满了吗?”宋满喜出望外地找系统询问。
系统幽幽地打断了他的洋洋得意:“攻略尚未成功,宿主仍需努力。”
宋满此时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他大度地屏蔽了系统的“恶言恶语”。
小稚在接到命令时就觉得奇怪,虽然他之前就感觉王爷对宋满颇为看重,可再怎么看重也不至于将人弄到屋里去吧。
趁着管家指使其他人搬箱子时,小稚忍不住问宋满:“公子,你不是王爷的谋士吗,王爷怎么能让你去伺候他的起居呢?”
“难不成王爷真的像外面所说的那样,要折辱公子吗?”
宋满对上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话到嘴边反而支吾起来:“你、你放心,王爷没有折辱我的意思。”
小稚不相信,道:“公子也是从世家中出来的子弟,王爷怎么可以强迫于你!”
宋满被他眼眶里的泪整得不知所措。
反正他和闻君照的事王府里的人迟早会知情,宋满咬牙说出羞耻的话:“我和王爷是两情相悦,并非他强迫。”
“真的?”小稚懵圈地看着他,总觉得是自家公子受了委屈。
宋满摸摸他的头,郑重其事道:“自然是真的,我何必拿这件事骗你。”
真正看到自己的枕头和闻君照的枕头挨在一起时,宋满心里的欣喜蓦地换成了紧张。
他看着房间里那唯一的床榻,愣头巴脑地问管家:“王爷有说我晚上睡在哪里吗?”
管家知道他这是害羞了,回说:“这事您得亲自问王爷,奴才无权奉告。”
“公子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完毕,奴才就先告退了。”管家说完就离开了。
敞开的门口却出现了长身玉立的闻君照。
便是宋满再迟钝,也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闻君照根本就没有事务要处理,他是想要借此偷看宋满的反应。
“听管家说你有话要问我?“闻君照一脸坦然地明知故问。
宋满偏不顺着他的话说:“我没什么要问的,管家怕是传错话了。“
“你呢,不是说要处理事务吗?怎么有空来回答我的问题。”宋满也学着他明知故问。
闻君照没和宋满说过,他尤其喜欢宋满偶尔展现出的那点憋坏的劲儿。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闻君照心甘情愿放弃挣扎踩入宋满的圈套。
“那是骗你的话,”闻君照走到宋满面前,将宋满整个围进了他的影子里,说,“那你呢?‘我和王爷是两情相悦’,这话是骗人的吗?”
他们离得很近,闻君照的声音又刻意地闷在喉咙里,让宋满觉得痒意经由耳涡深入头皮,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人的眼眸里带着期待的亮光,这让闻君照终于有些青年人的模样。
“所以是骗人的?”闻君照语气危险。
宋满抬手撑住了他的肩,说:“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
闻君照是从谁那儿知道他说的这句话的,宋满脑子转得飞快。
小稚一心向着他,绝不会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屋檐上的凌霜连打了两个喷嚏,小声念叨说:“我最近没惹事啊,谁在骂我。”
青竹绷着张脸说:“你欠下的酒钱从城东排到城西,挨骂也是应当的。”
处置凌霜并非当务之急,眼前面无表情的闻君照正双手环胸等着他的解释。
在小稚那儿说出这话已经让宋满够羞耻的了,此时对着正主,宋满面红耳赤地开口:“我说的是真话。”
他使了个巧,没再重复那句话,心里祈祷闻君照别再深究。
听见宋满亲口承认,闻君照也见好就收。
走进房间,闻君照满意地扫过橱柜里两人交叠的衣物,床榻上两人并排的枕头,最后看向宋满,说:“宋满,陪我睡个午觉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宋满当即婉拒说:“王爷,我一点也不困。要不你睡吧,我守着你。”
闻君照的手在榻上拍了拍,意思很明确,宋满不能拒绝。
宋满僵硬到走路都同手同脚。
闻君照大尾巴狼似的看着他,说:“我们在洞穴里也是一起睡的,怎么没见你如此抗拒。”
“那时我们尚未交换心意。”宋满出言为自己辩驳。
交换心意后,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被染上了暧/昧的色彩,这让心态还没完全转变过来的宋满感到有些别扭。
“你我现在两情相悦,同床共枕不是更加合情合理的事么。”闻君照露出纯善的神情。
宋满僵硬地坐到床榻上,避而不谈:“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闻君照对答如流:“外面。”
宋满抱着被角缩起身子时才反应过来某人的居心不良。
闻君照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时,他完全被对方堵在狭小的空间里,一旦动弹就避无可避地和闻君照有肢体接触。
这人怎么无时无刻都在算计人,宋满无奈地想。
照这样下去,他迟早得被闻君照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的床太小了。”宋满挑刺道。
闻君照很好说话:“嗯,明日就让人去买张大的。”
宋满又说:“我睡相不好,睡着了会乱踢人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然而闻君照伸手揽住他的腰,说:“没关系,这样就不会乱动了。”
宋满想从他的禁锢里挣出来,但不小心蹬到了闻君照的腿。
两人俱是一愣,宋满不假思索地说:“是你的腿太长了。”
乌云从心头飘过,宋满慢一拍想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果断拉高被子蒙住脸,说:“宋满什么都没说。”
闻君照贴着宋满腰的手紧了紧,念及他们才确认心意没几天,而宋满背上的伤也没好全。
他咽下欲/望后恶声恶气地说:“宋满,你要是不想睡觉的话,我不介意做些别的。”
闻君照语气里侵略性彰显着他的难捱,让躲在被子里的宋满也燥热起来。
宋满在被子里就要缺氧了。他说:“宋满在睡了。”
闻君照拿他没一点办法,撤回手翻身平躺。
大概是身边人的存在让他格外安心,没过多久他的吐息平稳起来。
闷得脸通红的宋满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闻君照眼下的淡青,有些懊悔自己对他的折腾。
好梦。宋满心里默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