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翌日在衙门碰面时,州南栀身边跟了一个男子,一个肩宽窄腰,如今穿着墨蓝色衣裳的男子,脸上戴了个银色面具,面具半遮住脸,只看到紧闭成一条线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下颌线分明流畅,在看那寒若冰霜的眼神,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凌厉之气。
身上的气质倒是和州南栀如出一辙。
县尉大人莫求凑到京墨耳边,“这又是哪里请来了第二代州南栀,我都感觉今天衣裳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见京墨一直打量着那个男人,脸色是少见的沉默,他又伸手戳了戳其手臂,用着气音在他耳旁说道,“他是不是南栀的未婚夫婿?”
这句话让京墨的视线转回到莫求脸上,微眯双眼瞧着他,那日州南栀说要成婚的话语又在他脑海中重现。
众人脸上神情各式各样,那男子一脸淡定,视线落在州南栀身上。
京墨等着许鹿竹发话,然而她倒是淡定,低头看着方冷方才给的线索。
州南栀楞了一会儿,忽而启唇,“我们是未婚夫妻。”先下手为先,此话一出,京墨欲想说出的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
一个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说出了这句话,她倒是一点都不害臊,莫求脸上扬起尴尬,如京墨刚才打量的神情,这会子转移到了他身上,“南栀好徒儿,你何时找的这未婚夫婿?家中几口人?几亩田?家畜几只?”
“小人拜见县尉大人,再下羽涅。”他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
“羽涅,不是本地人吧!”莫求眼神中带着些期待,莫不是什么大官,亦或是大富大贵之家。
“不是本地人,是从外地逃荒而来。”他语气冷淡十足。
莫求脸上的期许呆滞住。
逃荒而来!那岂不是身无分文,如今还是靠着自己的爱徒养着。
京墨双手环胸,语气强硬又冷淡,“逃荒而来?”
“是的,家乡遭遇干旱,在与家人逃荒路上,又碰上山贼,在逃亡过程中不幸与家人走散。”他不卑不亢回答。
如此遭遇,众人也不好意思在询问和怀疑什么了。
“一见钟情?”许鹿竹放下手中的纸张,饶有兴趣的询问。
莫求也好奇的抬眼,这男子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如何吸引了自己的爱徒。
“是。”两人异口同声。
“羽公子是陪未婚妻来查案?”莫求询问。
“听闻我未婚夫人是捕快,我本不是反对她做此事,而是担心她的安危,这才陪同。”
莫求算了算时间,打牌的时间好像差不多到了,他清了清嗓子,“时间浪费了挺多,案子还需要查呢?你们今日如何安排就如何去做,我也该办我自己的事情了。”
他离开时,特意瞥了眼京墨,如今他这心思也不再自己身上了,大可放心离开了。
许鹿竹看向南栀,“南栀,我和你去调查。”本来是自己和京墨去杨府上,而州南栀去调查楣莺姑娘和画莲姑娘的身世,但眼下,她不放心羽涅和州南栀。
羽涅回,“好,那我和京公子去杨府。”
京墨摸了摸下巴,轻轻摇头,“方冷查到了楣莺的住处,离县里较远,你们两个女孩子去太过危险,我们和你们换。”
州南栀双手环胸,盯着京墨。
京墨重新说道,“我的意思是,去杨府上吃席,不是更好嘛!”
“好!”许鹿竹将那纸张递给京墨,“那你们注意安全!”
羽涅转动了手上的木制扳指,朝着州南栀叮嘱,“保护好自己!”
离开时,许鹿竹是明显感受到京墨整个人散发着奇怪的氛围,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子。
出了衙门,京墨拉过许鹿竹,将手中的金钗戴至她的头上,“这是我做的小暗器,必要时拿出来防身,你按下那个珠子,就是一把匕首。”
许鹿竹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温柔,“给我收敛些你的脾气,对人家客气些。”
京墨摸了摸鼻子,“有那么明显?”
许鹿竹:.........
岂止明显,简直是有种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她还不了解京墨,从看到羽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京墨对他的感觉。
杨府。
杨富的葬礼,来的人多,但很多也是因为冲着杨老爷的面子而来,而这场葬礼上,来往的商贩也多,对于生意上的合作也是有很大帮助,可以认识不少人。
两人走进去,被下人带进了后院。“老爷说,今天人多眼杂,州捕快办案时,切忌不要引起骚乱,毕竟死者为大。”
“我们知道,你先去忙吧,我们知道分寸。”许鹿竹将一些碎银子给了小厮。“还麻烦给我们指条杨小公子院子的路。”
他看着银子,犹豫着该不该收。“你们找我们小公子作甚?我们小公子平日里是不常见人的。”
州南栀启唇,“我们知道二公子向来不见人。但今日实在是特殊,办案需要,还请通融通融,我们不会让他知道的,只是偷偷去看两眼。”随而又塞了些银子。
他双手接过银子,脸上的犹豫之色消散无余,“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杨家有两个公子,小公子杨全自小身体不好,双腿残疾,从小与轮椅为伴,更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外人皆知兄弟俩一向是进水不犯河水,大公子花天酒地,小公子一心只画圣贤画,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由此杨富希望大儿子从商,小儿子从政,所以兄弟俩相互看不上对方。
但自从杨富出事后,他却未曾露过面,就连这葬礼,也未见他的身影。
走了很久,才到了杨二公子院子附近,倒不是离得远,而是他们绕了好几圈。
“就在前方了,州捕快,莫不是怀疑我家二公子是凶手,这是不可能的,我家两位公子虽说秉性不同,但明里暗里是很尊重对方的。”
小厮说得确实正确,两兄弟不和的消失在外散播开来,如今这大哥死了,诺大的杨家家产可都是他一个人继承了。
但传闻中的话语却和小厮的话语不一样。
兄弟和睦,兄弟不和?
“并未怀疑,那府上两位公子平日里是如何尊重对方的?这葬礼上,也未见到杨小公子的身影。”
“我们公子身体抱恙,平日里就不大见人,并不是你们所说的不和。”
州南栀又将一银子递给他,“我们有些口渴,麻烦去帮我们弄两碗糖水来。麻烦了!”
“好咧,我去去就来。”
等他走后,州南栀将她拉至旁边的凉亭坐下。
“南栀,你何时那么富有了?从办案子开始,你都花了多少银子了?”
“存的,忽而觉得这些钱财存起来也没有意思,倒不如该花就花,案子能查清楚就行。”
许鹿竹不知该说什么,回到正事上,她环顾四周,这院里打理得都快比外面的自然风景好看多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等糖水呀!你看你满头大汗,回去了要是着了凉,你说京墨会不会找我拼命。”
许鹿竹脸色微微泛红,“说正事,都三天了,要是再没有进展,上面一直在催,杨老板来衙门就如回家般了,如今百姓也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了。”
“杨小公子每日都会午睡,还有半个时辰,他就要醒来了。”
过了许久,小厮才满头大汉的端着糖水前来,“不好意思,今天厨房忙,让两位姑娘久等了。”
“嗯,你先去忙。”
州南栀敲了敲桌面,“糖水温度有些凉,从厨房到这的距离不远,算上熬煮的时间,端到我们面前时,就应该是热的,现下看来,定是在路上耽搁了很久。”
许鹿竹顺着她的话语,一根弦忽被弹了一下,从我们进入府中以来,都是一个两个下人一起行动,而几乎都是一人跟着另一人的指示而行事,似乎对这府中的事情不大了解。”
“对,我师父告诉我,杨富在前些天,换了一批下人。”
换了一批下人,似乎是在掩盖着什么?
“原来那批下人被发卖至了扬州,我师傅派人去暗中寻查,并未犯了任何错误。”
“无缘无故被辞退,定是在隐藏着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州南栀环住她的腰身,一个轻功,便定落至了杨二公子的书房窗边前。
州南栀伸手轻轻戳了一个洞,里面无人。
便带着许鹿竹翻墙进去了。
室内安静异常,但炉中却焚着香。
两人站定,许鹿竹轻轻嗅了下,眉头微微一皱,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在手上倒出了两颗黑色药丸,将一颗塞进了州南栀嘴中,她指了指那香炉,“里面有微量迷药,若是我们待久了,便会双腿软弱无力。”
许鹿竹拿起桌面上的茶杯,被州南栀阻止,“不要浇灭。”
这会暴露了书房有人来过的痕迹。
书房无任何异样,摆放的除了书籍,便都是历代名家的画作以及他自己的画作。
画作皆是关于山水的,青青翠翠的绿色。
画中皆是冷色调,他也明显擅长于泼墨,但那彩色的颜料却是吸引了州南栀的目光。
她走过去,许鹿竹也观察到了,“这些红色之类的颜料,一看就是经常使用过的,为何却没没有在这些画作上体现?”
州南栀又走向书桌前,低头看着木板若有所思。
忽而,门被打开,两人循声望去。
是杨全。
他手推动着轮椅,徐徐前进,上半身微微行了个礼,“想必是生病之人身体较虚弱,没有什么精神气,让州捕快察觉不出。”
州南栀将许鹿竹拦在身后,这也算是私闯外男书房,这要是传了出去,必是不好的事情。
杨全将门关上,“事关姑娘们清誉,还是关起门来私下解决较为妥善。”
他走至旁边的书桌上,为二人沏了一杯茶,也是猜到了两人来此的目的,“州捕快怀疑我也是应当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
州南栀立即询问:“杨公子为何不出现,不怕大家议论纷纷吗?”
他摇头,“我如今这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去了倒给我父亲添麻烦。”
他将香炉打开,看着还在燃着的香炉,又盖了回去。
三人坐在椅子上,各怀心思的品着茶水。
州南栀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这异样的举动被杨全观察到,“州捕快不敢喝,是怕我下毒杀人灭口?说到底还是怀疑我。”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自嘲道:“外界总是传闻我们兄弟俩不和,如今他死了,我被怀疑也是应该的,毕竟家产也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许鹿竹先喝了一口,“不是,只是这茶水闻着倒是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没错,这是用早上的露水熬煮泡的茶水。许大夫不愧是许医仙的孙女。”
忽而,门边传来小厮的声音,“杨二公子,老爷请州捕快去前厅用餐了。”
紧接着,“哐当”一声,是茶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州南栀:“请杨二公子见量,这小厮的声音倒像是我师父,被吓着了。”
他紧盯着那破碎的茶杯,“无碍,”随后向门外唤了一声,“劳烦将州捕快带去前厅,莫不要迷路了,再误闯了别的院子。”
州南栀起身,谦逊道:“叨扰杨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