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已然拔出腰间长剑,他紧握剑柄,剑身斜指后下方,剑尖微微颤动,寒芒乍现。
他偏头看向沈丘,出声问道:“宗主,他们如此狂妄,可要给他们点教训?”
沈丘没有直接表明态度,只是默然站起身,轻轻抬手拍了拍黑色巨蟒的脑袋,将它安抚下来。
随后,他目光平静看向下方被容止渊跟时聿白挡在身后的季筠,开口问询:“你呢?”
季筠咬了咬牙,眼中异常坚定,他上前一步,声音清亮:“我要进雾笼山,找我的阿呜!”
“咳…”苏牧驰轻咳一声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氛围,他双臂支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朝着沈丘的方向抱拳行了礼,开口道:“虽然那位兄弟说得比较偏激,但是在下觉得也不无道理。”
“他伙同那只虎妖,重伤同门,事发后还逃离曜灵,这不算叛宗吗?”澜沧目光冷冷扫过他一眼,冷声道。
“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擎苍长老说他伙同虎妖驺吾重伤同门。”容止渊挑了挑眉,唇边勾着笑,问道:“我倒想听听,他为何会对同门师兄弟出手?”
澜沧刚想反驳,却忽然噤了声。的确,他的理由几乎错漏百出,只是碍于身份,没有人会如此直白地问他:为什么?
最开始,他的确是看重那只虎妖,若能拿到他的妖丹,想必定能突破自己如今的瓶颈,修为更上一层。
可是这只虎妖居然跟门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缔结了契约,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再下手去夺了其妖丹。
万兽宗宗规森严,弟子可自行驯服契约兽,一旦缔结契约,契约兽便与弟子同命相连。
宗规明令禁止同门之间互相残害,更不得因私欲而强行夺取他人的契约兽。
除非…他们之间的契约消失。
“宗主…”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之重骨节泛了白,澜沧微微偏头,求救般地看向沈丘。
沈丘凉凉扫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轻抬右手,巨蟒眨了眨眼恢复成小黑蛇状态,顺着他的衣袍朝上攀爬,最终缠绕在他右手腕间。
“年轻人倒是火气旺。”沈丘坐回主位,散去周身迫人的威压,气氛也随之缓和。
他看向容止渊,开口道:“容小友,拔剑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不若我们皆退一步,如何?”
“哦?怎么个退法?”容止渊轻挑眉梢,捏着剑柄的手指轻轻一转,百无聊赖地挽了个剑花。环绕在剑身的血色灵力随之流转开来。
“我可以让季筠随着一起去。”他看了眼时聿白,轻轻叹口气,道:“容小友跟聿白也要一同随行。”
当初他入雾笼山,差点死在里面,却也并未彻底除掉那居心叵测之人,放虎归山,隐患仍在。
他闭关一年,便是因为那次入山,灵魄受损,伤势深重,一直细细调养却终无法自愈。闭关期间,他每日以灵丹妙药滋养灵魄,修复受损的灵魄,却是无用功。
既然那只虎妖疑似被带去雾笼山,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彻底除掉那不稳定的因素,还有那只类似金犼的猿兽。
“但是将虎妖救出后,必须将其带回万兽宗。”沈丘偏头看了眼澜沧,继续道:“以防万一,我会让擎苍跟你们一起去。”
“如此甚好。”容止渊低笑一声,反手收剑入鞘,随后冲澜沧微扬了扬下巴,“辛苦擎苍长老了。”
澜沧冷哼一声,收了剑,转身冲沈丘俯身行了礼,恭敬道:“是,宗主。”
见他杀意尽退,时聿白顺势将剑收回鞘中,冲沈丘行礼致歉:“多有得罪,还望沈宗主莫怪。”
沈丘脸上挂起一抹苦笑,冲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大家各有立场,何必计较这些。只是希望诸位此行小心,雾笼山凶险莫测,切莫大意。”
“是,聿白明白。”时聿白垂眸点了点头,察觉身后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转头,却对上容止渊似笑非笑的褐眸。
他抿了抿唇,回首避开他的视线。
“今日已然不早了。”沈丘语气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雾笼山入夜会生瘴气,且山势陡峭,夜行极为危险。不如待明日天亮,休整一番再出发。”
“澜沧,你跟我来。”语毕,他未等众人应声,便转身朝里室走去。
众人散去,季筠久违重回万兽宗,情绪低迷迟迟不能平复。
“季师兄。”一道弱弱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他回头去看,这个略显陌生的弟子局促地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停下,俯身欲行礼。
季筠赶忙上前两步拦住,唇角勉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我早已不是万兽宗的弟子了,你不必再唤我师兄。”
“季师兄,在我眼里,你还是我的师兄。”那名弟子轻轻推开他的手,依旧俯身行了礼。
他微微仰头,脸上挂出一抹灿笑:“明日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雾笼山的,明天见季师兄!”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容止渊抱着臂坐在屋檐上,收回视线,看向依旧怔愣的季筠,勾唇轻笑:“季筠,看不出来,你还蛮受人喜欢的。”
“呃…”季筠仰头看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抿了抿唇,苦笑一声:“容止兄,别打趣我了。”
“啊!!!我差点忘了!”又是一道惊呼自远处飘了过来,先前离开的弟子像阵风一般快速奔了过来,停在季筠面前。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季筠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缓声道:“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缓了一会,那名弟子才喘匀了气,红着脸站直了身子,语气还有些不好意思,“季师兄,我带你去给你安排的房间。”
“刚才一激动,打了个招呼给忘了。”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脖子,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容止渊朝着下方勾了勾手,出声问道:“喂!你们沈宗主没说给我也安排一间房吗?”
那名弟子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房顶上还坐着个人,他皱着眉想了想,如实道:“宗主说,你跟时仙师一起来的,住一起就挺好。”
时聿白坐在檐下擦着剑,闻言手中的动作忽而顿住,抬眸看向前来传话的弟子,问道:“你是说,沈宗主知道我们一起来的?”
那名弟子冲时聿白俯身行了礼,恭敬道:“回时仙师,其实宗主出关那天便知道了。万兽宗所有的事,都瞒不过宗主。”
容止渊目光微沉,怪不得这个沈丘在第一眼见到他并不惊讶,反倒对他的事皆了如指掌。
忽而想起在殿中缠在他腕间的黑蛇,心中豁然明朗,他纵然小心,却也抵不过隐匿在暗处的游虫。
蛇类体温冰寒,行无踪迹,为了捕捉猎物,它们会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盘踞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趁对方不备,给其致命一击。
他忽然心下一阵后怕,若是那只黑蛇突然给他来上一口,他岂不是直接命陨当场?
“如果我死了,他会为我难过吗?”容止渊喃喃出声,身体微微前倾,余光看着坐在檐下轻轻拭剑的时聿白。
他眉目清冷,神色淡然,仿佛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
浑身散发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清冷,是山间的一缕风,虽不炽热,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时聿白专注擦拭着手中的剑,动作轻缓有条不紊,察觉有人在看他,微微仰头,两人目光相汇,双方皆是一愣。
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过是泉下一缕孤魂,他仍是高居天阙,清冷孤傲的时仙师
他会难过吗?不会吧。
容止渊冲他挑了挑眉,再看向别处,忽而季筠已经跟着那名弟子离开不知多久了。
他撑着臂起身,轻然落在地面上,撇了撇嘴,道:“时聿白,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时聿白收剑入鞘,细细叠好方布收入袖中,闻言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
“昨天我先是迎面撞上了澜沧的契兽金犼,好不容易逃开,后面又恰好撞上万兽宗宗主出关,差点被那群弟子们逮个正着。”
他转过身,在时聿白面前蹲下,双臂叠在他腿上,将头枕了上去。瘪着嘴,语气含着几分委屈:“我还以为自己藏得蛮好,结果早就被人发现了。”
时聿白还以为是什么事,垂眸看着趴在他腿上的人,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言论。
他居然觉得伏在他膝上的容止渊,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惜。
左手抵在臀下的栏杆上,右手轻轻拂上他的发,略有些僵硬地安慰道:“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摸摸我吧。”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时聿白说。
时聿白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轻轻捋过他的墨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远处的山林在风中摇曳,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缕余晖透过树梢,洒在他们身上,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却觉周遭一片静谧,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鼻尖萦绕着时聿白身上淡淡的冷松味,清香甘甜,想起那双漆黑泛着星辰的双眸,想起那柔软的唇,轻轻抵上去时,怀中人的轻颤…
容止渊长睫轻颤,既而闭上眼睛,感受着时聿白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时不时轻拂过他的面颊,细腻温柔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栗。
他伸手按住时聿白的手指,将其覆在自己脸上,他贪心地想要索求更多,却又克制着自己的欲念。
摸摸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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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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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