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笼山之所以得名,皆因其山上常年云雾缭绕。远观此山,宛若轻纱笼面,半掩含羞,美得不可方物。
可若被引入其内,先不说藏匿于漆黑林洞的凶猛异兽。悬于枝上,无声无息的游蛇,只待猎物步入视野之中,伺机而动。
其山势极为陡峭,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山崖之上,怪石嶙峋,锋利如刃,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夜里浮涌而出的瘴气,亦会让人瞬间窒息直至化成一滩血水。
容止渊接过小弟子递来的香包,捏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着。
“这香包干嘛用的?”他看着正乖乖系香包的时聿白,眨着眼睛问道。
时聿白从他手中拿过香包,替他系在腰上,轻轻捋了捋垂在下方的流苏,这才抬眸看他,解释道:“是防蚊虫的。”
“小小蚊虫而已…”容止渊蹙起眉头,有些不能理解。
季筠将其系在腰间,随后看向容止渊,开口道:“雾笼山里的蚊虫都是带着剧毒的,若是不甚被咬伤,恐会危及性命。”
“这香包里装的是特制的驱虫香料,能有效驱赶这些蚊虫,保你平安无事。”小弟子不知何时站在季筠身边,笑着插了句嘴。
“抱歉诸位,我们来晚了。”苏牧驰从后方快步走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帷帽的人。
澜沧转过身,瞥了那人一眼,不悦道:“苏主将,我们此行并非去游玩,你带家眷来,不好吧。”
苏牧驰显然愣了一瞬,忽而轻笑出声,耸了耸肩,无奈道:“没办法,内子不放心,要跟着一起来。”
带着帷帽的人身形瞬间僵住,他勾手狠狠掐在苏牧驰腰间,见他吃痛这才松了开来。
抬手掀开白色轻纱,露出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来,黑眸狠狠瞪了苏牧驰一眼。
随后,才敛了神色,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在下百珍阁柳彦京,愿为除匪患尽一臂之力。”
澜沧见到来人吃了一惊,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冷嗤一声:“进了山,不要给我们拖后腿。”
“好嘞。”柳彦京恭顺应下,随后放下白纱,狠狠踢了一脚身旁的苏牧驰。
趁他弯腰捂腿时,凑近他耳边,低声威胁道:“你再乱说,毁我声誉,小心我阉了你!”
“阉了我,还有谁能满足你呢?”苏牧驰眉眼弯弯,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透过轻纱,浅浅轻啄了一下他的面颊,随即快速闪开。
独留柳彦京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他跺了跺脚,恨恨跟了上去。
“……还挺刺激。”容止渊吃了一手好瓜,此刻砸了砸嘴巴,还有些津津有味。
一偏头,便撞上时聿白深邃无波的黑眸,他心虚地眨了眨眼,讪笑一声,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时聿白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已经出发的队伍,提醒道:“我们该出发了。”
“好嘞,走吧走吧。”他单手揽过时聿白的肩,快步追上队伍。
原本还勉强能看清林中大概,随着白雾愈发厚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甚至连身旁的人都看不真切。
四周的一切都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仿佛置身于无尽的虚无之中,凉气似乎钻入骨髓之中,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大家站在原地,别动!”澜沧的声音自最前方响起,只引得枝叶轻颤一声,复又隐没在白雾之中。
容止渊皱着眉站定,伸手轻轻挥了挥,试图挥散眼前的白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微微加重了力道,白雾宛若摸不着的白纱,执着覆在面前。
“时聿白?你在旁边吗?”容止渊轻声唤道,语气带着自己未察觉到的担心。
被雾气包裹着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渗着凉意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微微用力,将他朝前拉了过去。
时聿白身上特有的冷松清香萦在鼻尖,容止渊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回扣住他的手,戏谑道:“我还以为谁胆子那么大,想拉着我私奔。”
“原来是我们时仙师。”容止渊眼尾勾着笑,余光悄然打量着身边人的反应。
时聿白未说话,只是拉着容止渊的手,凭着直觉朝方才声音的方向走着。
他们离得太远了,这个时候落单,无异于将自己暴露于未知的危险之中,若被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雾色中,时聿白身上好似笼着一层轻纱,细白的脖颈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容止渊呼吸一滞,喉结无声滚动。
眼前人鸦羽般的睫毛上栖着星点白絮,若暮色里的初雪,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步子,忽然出声道:“别动。”
时聿白堪堪收住脚步,急促中垂落的发带扫过容止渊手背,带来一丝痒意。
他微微转身,抬眸看着容止渊,低声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容止渊指尖顺着素色衣袖游走,直到捧住对方微凉的脸颊。
冷松清香混着体温在咫尺间蒸腾,他望进时聿白漆黑若渊的瞳孔,看见自己倒影正被细碎流光揉碎。
呼吸缠绕的刹那,薄唇轻启吹落那点白絮,却放任气息沿着鼻梁游走,最终停在微抿的唇畔。
细雪般的絮屑打着旋儿坠落,时聿白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喘息。
“容止渊…”他轻声唤道,声音里透着几分克制,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容止渊眸中噙着笑,拇指仍摩挲着他耳后薄红处,眼看着绯色顺着瓷白脖颈蔓进交叠的衣领。
一只手忽然抵上他的胸膛,带着几分力道将他轻轻推了开来。
时聿白侧开头,避开容止渊含笑的视线,声音喑哑:“别闹了。”
一阵凉风袭来,白雾如退潮般骤然消散,澜沧扬手撤去结界,碎金似的阳光顿时倾泻而下。
待视线彻底清晰,这才看到远处正挨得极近的两人,他们立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一般,毫无动静。
看他们还离得较远,澜沧皱着眉,出声喊道:“你们两个快点跟上,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咳!”时聿白偏头轻咳,玉雕似的指节蜷进掌心,方才被容止渊体温熨烫过的皮肤还残留着酥麻。
他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藏在墨发中的耳尖却洇着薄红,宛若垂落在白玉上的一片粉色花瓣。
容止渊仍立在原地,悬在半空中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纹间似乎还缠着温润的触感,此刻被穿林风一吹,竟生出几分刺骨的怅然。
“容止兄?”季筠见他未有动静,出声唤道。
再抬眸时,眼中噙着往常那般轻佻的笑意,他勾了勾手臂,出声应道:“来了。”
停在澜沧脚边的金犼在他过来时,冲着他低吼了一声,似是在发泄着不满。
容止渊上前两步,抬手抓了抓他头上的毛发,挑衅道:“有本事咬我啊。”
金犼扭着身子,避开他乱抓的手,绕到澜沧另一边,探出个头朝着容止渊呲着牙,眼神中满是戒备和不悦
“……”澜沧沉着脸,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过分的无聊。
他抬袖挡住金犼的视线,侧头看向林子更深处,声音透着些凝重:“再往里走,你们小心点。”
看着他们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可实际上,他们还未进入林中,只是步入了雾笼山的外围。
众人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缓缓走着,耳边唯剩踩过枯叶时的沙沙碎声。
“小心!”一声低喝打破了沉寂,惊起林中飞鸟挥翅。
苏牧驰迅速拔出腰间长剑,反手朝柳彦京劈了下去。
“啪!”地一声,帷帽掉落在地,坠在泥上污水之中,白纱被瞬间染的脏污不堪。
柳彦京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目光先是缓缓下移,落在已然被劈成两半的帷帽上,再抬眸看向握着剑的罪魁祸首。
他抿了抿唇,终爆发出来:“苏牧驰!你要杀我吗!”
“不…不是…”苏牧驰被他这要吃人的样子吓得心一颤,手指微动,将剑尖挑着的东西显了出来,一脸委屈:“有蛇。”
方才他一直跟在柳彦京身后,只顾着仔细周围,余光扫过柳彦京时,忽觉他帷帽上怎么有抹翠色。
再定睛一看,那抹翠色还吐着鲜红的蛇信子,眼看要顺着帽檐潜进其中,若由着它攀上那细白的颈…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骇不已,来不及多想,果断拔剑,狠狠朝那条蛇劈了过去。
众人目光扫过,只见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蛇被剑尖刺穿了身体,此刻正盘旋着身体,卷在剑身上。
苏牧驰手中使力,将青蛇挥至地上,他反手一划,拧着身体的青蛇瞬间成了两半,尾巴颤了颤,不动了。
“……”柳彦京皱着眉看着地上已经死绝的青蛇,又看了看泥水中已经变成两半的帷帽,深深吸了口气。
上前狠狠踩了那蛇身两脚,随后看向苏牧驰,“我不管,你要赔我。”
柳彦京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刚才那一剑,他瞧见那人眼中的果绝,让他瞬间脊背发凉。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苏牧驰想杀了他。直到帷帽落地,自己还能正常的呼吸、说话,才忽然有种死里逃生的释然。
苏牧驰闻言,无奈笑了笑,收剑入鞘,点头应了声:“好,回去就赔你。”
“哼!”柳彦京冷哼一声,重重将成了两半的蛇踢进泥水中,转过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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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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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