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猿兽趁夜潜入青荒,袭击了我们,他不同于寻常妖兽,甚至可以召起飓风,我们一时不察被卷进黑海中。”
季筠已经换了身衣衫,灰褐色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恍若回到曾经。他垂着眸瞧着衣服上的异兽符文,心里五味杂陈。
他缓缓闭眸,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情,继续道:“水里有东西缠上了阿呜,他挣脱不开,最终只得拼尽力气将我推出水面,可他却不见了踪迹。”
澜沧坐在沈丘下方一点,听到这话,冷不丁嗤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那只虎妖占着青荒山,在曜灵为所欲为,树敌众多,这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过张狂!”
“澜沧!”
沈丘重声喝道,他目光凉凉扫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季筠,语气平和:“万兽宗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凡是入了契的兽,未有缘由不得踏出宗门,更别提去伤人。”
“你所说的猿兽,据我所知,它们一族大多盘踞在雾笼山中,当初为了争青荒之主的位置,为首的猿妖离妄和虎妖驺吾之间早有积怨。”
他话至此便不再多提,其中的暗示已经足够明白。身为宗主,有些话点到为止,再多说便是多余。
“容在下多说一句。”时聿白端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澜沧垂在左侧的手臂上,出声问道:“方才季筠有提过那只猿兽,似乎与擎苍长老的金犼有几分相似之处。”
澜沧猛然起身,冷斥一声:“荒谬!金犼乃是我万兽宗的灵兽,通灵神异,而那只猿兽不过是雾笼山普通妖兽,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竟敢将它们相提并论,真是可笑至极!”
容止渊右手抵在扶手上,手指轻轻敲着木柄,发出“叩叩”的声音。
“擎苍长老这么激动做什么?”他掀起眼皮瞧了澜沧一眼,语调懒散:“不过是心中疑惑,提出来罢了,至于这么大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戳到了痛处,急着辩解撇清关系呢。”
澜沧猛地站起身,右手指向容止渊,怒目圆睁,声音中带着几分震怒:“你在胡诌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吧。”容止渊笑看着他,一脸的无辜,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只是擎苍长老反应这么激烈,莫不是,真与你有关吧?”
“与我无关!”澜沧怒喝一声,撩袍重重坐下,脸色铁青。
殿中静默一瞬,沈丘微微皱眉,忽然出声道:“此事与我万兽宗无关,更与擎苍无关,还望容小友莫要胡乱猜测。”
“听到这里,貌似与我讲的,倒是关联起来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牧驰突然开口,声音清朗,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他抬手轻轻挥了挥,身后的蔺如侧身上前,站在殿中,朝沈丘抱拳行了礼,恭敬述道:“昨夜我们巡视途中,发现异状……一双巨翅几乎遮天蔽日。”
“那东西飞得太快,短短几息便不见了踪影。”蔺如亮出右臂上还留有血迹的爪痕上,继续道:“回程中却被几只凶恶猿兽拦了去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们斩杀。”
话毕,他再次俯身抱拳,随后回到苏牧驰身后站定。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众人目光皆有意无意落在澜沧身上。
澜沧闭着眼,重重深呼吸几下,随后两指环圈抵在唇边,一声清脆口哨声响起,殿外瞬间响起一声巨鸣。
下一刻,金色巨兽跃然殿中,停在澜沧脚边,缓缓伏下身子,白色瞳孔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容止渊身上,低低呜咽一声,似乎在疑惑什么。
容止渊抿了抿唇,面上神色如常,只是缓缓偏过头,避开金犼的视线。
他曾跟这玩意儿面对面撞到过,这家伙也不知道记性好不好,只能暗中祈祷别认出他来。
好在金犼只是重重喷了口气,随后将头搭在爪子上闭着眼睡了起来。
“看清楚了么?”澜沧冷哼一声,瞥了眼殿内众人,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这就是我的金犼,可不是什么猿兽能比的。”
苏牧驰扬唇轻笑,“此前只闻擎苍长老的契兽是世间罕有,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澜沧冷哼一声,不屑地偏过头。
“沈宗主,你闭关这些日子里,曜灵出现许多诡异之事,或许与雾笼山有关。”苏牧驰目光掠过他,看向沈丘。
简单讲述了曜灵各地发现的诡异妖兽尸体,面色逐渐凝重,沉声道:“昨天在雾漓溪旁,我们发现了一只很奇怪的妖兽尸体,上面有啃食过的迹象,咬痕凌乱,分辨不出是什么兽类咬的。”
“为了预防引起恐慌,我便下令将其烧掉了。”苏牧驰抿了抿唇,看向季筠,说道:“再联合这位兄弟说的猿兽,皆跟雾笼山有关,总觉得其中有些联系。”
“所以,你来是为?”沈丘思考须臾,出声问道。
苏牧驰抬眸看他,回道:“还请沈宗主助我等一臂之力,上雾笼山去探查一番。”
那群匪患实在令人不安,倘若昨晚看到的果真是雾笼山的那只猿妖,他又岂会容得下有其他人跟他共享一个地盘。
当年沈丘入山,若只是斩杀个普通匪首,顶多费些时间,可他出来时,身上几乎毫无完处,说明里面有更为恐怖的东西存在。
倘若不尽快除掉,对于曜灵州来说,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沈丘一直没说话,目光落在季筠身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你有心,我会派弟子随你同行。”
“至于季筠,”他语气微顿,继续说道:“你身上争议颇多,叛宗之事尚未查清,我会暂时将你安置于禁地之中,待找到虎妖,当面对峙后,再做定论。”
说到此处,沈丘的声音微微加重:“叛宗之事关乎宗门安危,我会亲自彻查此事,务必还宗门一个清白,也还你一个公道。”
季筠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他慌乱起身,摇着头道:“不行,我要一起去找阿呜!”
“由不得你!”澜沧神色冷冽,目光紧盯着他,冷声道:“你为了护着那重伤同门的妖兽,不惜强行毁契,造成如今这般地步,你竟还执迷不悟吗?”
“你们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容止渊语出惊人,他倚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卷着发细细摩挲着。
澜沧目光瞬间扫向他,压抑着怒气,质问道:“你说什么?”
“果真年纪大了,听力也退化了。”容止渊缓缓睁开眸,一双褐眸噙着森森寒意,“你们这般自导自演有意思吗?”
“你左胳膊是怎么回事,不用我多说吧。”他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声音慵懒透着丝戏谑:“在这万兽宗里,能伤到我们擎苍长老的,怕是也只有一人了吧。”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沈宗主何不直接挑明了说,以免夜长梦多不是。”容止渊目光扫过澜沧,后落在沈丘身上,轻轻歪了下头,笑意愈发深邃。
他才不会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术,前一秒还在师徒情深,下一秒便为了自己的利益,直接将你踹至淤泥之中,斥责你的所有不堪。
驺吾如今生死未卜,沈丘让澜沧跟着一起去,明面上是探查雾笼山的匪患和那只猿兽,可暗地里难保不是除掉驺吾这个最大的祸患。
他若是真死了,那这一切,还不是澜沧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那季筠的叛宗之事,便成了板上钉钉,再也无翻身之地。
容止渊偏头看了季筠一眼,见他双眸噙着泪,感激地看着自己,容止渊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移开视线,看向澜沧。
“你们说他叛宗,他有背叛过宗门的利益吗?他有泄露宗门的秘术吗?或者说,对外他有丝毫作出辱没你们万兽宗的事情吗?”
他唇角挂着冷笑,看向沈丘,轻嗤一声:“你说他争议颇多,既然没有明确说他叛宗,为何将他暂时关于禁地之中?”
“沈宗主,您堂堂一宗之主,难道就凭几句莫须有的指控,就把人关进禁地?这难道就是你们万兽宗的规矩?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宗门的清白,就是这般维护的?”容止渊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前倾,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
他轻拍一下扶手,随而站起身来,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剑身泛着红芒,透出嗜血的杀气。
剑尖微抬,直指前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今日,若敢动他分毫,别怪我容止渊不客气!”
沈丘目光一凛,缠在腕间的黑蛇顺着衣袍缓缓而下,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一条巨蟒,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看着容止渊,“嘶嘶”吐着蛇信子。
就连伏在澜沧脚下的金犼也是瞬间睁开白瞳,毛发倒竖,呲着牙冲他低鸣,露出锋利的獠牙。
沈丘眉头紧皱,盯着容止渊手中那把散发着浓郁杀气的长剑,喉头滚了一滚,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沉声问道:“时小友,你认为呢?”
本以为这个容止渊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可他手中这把剑,若没看错的话,是一把集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古剑。
古剑生灵,却认他为主,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觑。
时聿白缓然起身,从腰间抽出风吟剑,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清冷弧线,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长剑横在身前,剑尖轻垂,剑身泛着冷冽寒芒。他目光淡然,微微扫过沈丘,语调清冷如霜:“若沈宗主执意动手,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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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