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沟壑的白发老头孜孜不倦,说了一上午的之乎者也,都是些顾轻云在天极宗稚子时学到滚瓜烂熟的学书。
顾轻云环顾四周,教学室内大到和夫子年岁相等的老者,最小也有十三四岁,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不教学些有难度的。
他哪里知道普通人和天之骄子之间有壁,他从小受文渊道君重点栽培,资源和眼界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他眼中一看就会的学书,别人需集中精力地背上半宿最后还可能不解其意。
听了几天废话文学,顾轻云委实没撑住回了大胖的闹腾,没说几句话夫子就站到了大胖的面前。
“周英俊,你要不想学就出去,别打扰其他学子。”
白发老夫子拿着书又敲打着顾轻云干净的桌面:“这算术都学到第七章了,你书都没打开,看样子是真心不想学了,你也一起出去。”
确实是顾轻云疏忽,他有错就改,当着算术夫子的面把自己桌面翻了一溜烟,却发现他根本没带算术书。
无辜抬头,顾轻云看着老夫子的胡子在那里抽动抖得像跳舞,心虚的他只好老老实实跟随大胖的脚步出了教学室。
大胖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学渣,一出门马上就眉飞色舞地邀请顾轻云一起去饭堂。
这几天顾轻云差不多算是独来独往,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的顾轻云拒绝了。
晨曦越过云雾映照而来,面前的小湖假山渐渐明亮了起来,顾轻云看着假山上希草碧绿幽幽,黄色小花摇曳其中点点似星辰。
须臾,阳光渐晒。
顾轻云才收了赏景的心,来岳林书院已有多天,顾轻云一直未有行动,就是再等段寒先沉不住气。
可这样坐以待毙也确实是难熬,想着反正闲着没事,去看看别室的夫子,说不定就瞎猫遇上死耗子让他找到线索呢?
抱着这样好的心态,他沿着走廊开始漫步,他背着手,学院统一的月白色院服,硬是在他高挑的身材穿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一室又过一室,夫子见过凡几,优然顾轻云,脚步不疾不徐,如似正在巡视的主事夫子。
他终于停步,因为他在这间教学室里看见了段寒,段寒坐在靠窗的位置,光影透过窗外的斑驳坠在他侧脸深邃的眉间,浅淡的唇角。
观望了一阵,顾轻云发现这教学室的老师,是个看着随和的年轻人,大致看也不比段寒大几岁。
实际这名夫子应该有百岁之龄,他身上灵气醇厚,修为金丹初期。
这间教学室夫子不同,学子也大多是修仙者,穿着各色,就连教学内容也不同,顾轻云听了几句,有他学过得也有他没学过的,确实是比他那名夫子教得有意思得多。
原来这也是高调的好处。
换到这个教学室听学也不错,顾轻云瞬间就生出心思。
直到段寒侧脸抬眼探究地看过来,顾轻云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迈步离开。
表面看起来的段寒在心无旁骛听学,实际上他在发呆,直到耳边传来周围的窃窃私语。
“看!这人可真会长,样样长到我的心巴上,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可惜是个凡夫俗子,没有灵根的。”
“没有灵根又怎样,长成这样没有灵根我都愿意。”
“段玄知不好吗?修为高长相好,脾气性格也没法挑,简直就是你要的他都有。”
“是都有,所以你我他都配不上,人还是有一点缺陷更能让人亲近。”
“弱者思维罢了。”
“两人明显好看的风格都不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的,那你承不承认这人好看。”
“论长相来说,这人确实是玉树临风。”
“说低了,这可是风华绝代。”
回过心神的段寒顺着众人视线,抬眼就看到了窗外那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人还微不可查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抬脚离去。
台上的年轻夫子室内扫视了一眼,刚才菜市场般的吵闹瞬间悄然无声,他又抽空扫了眼外面正要离去的人,才传音道:“确实好看,不过你们在我的课堂上吵闹,要罚!”
一学子举手,得到年轻夫子允许后站了起来:“柳夫子,我们没开口不算吵闹。”
确实他们都是各自传音,课堂里确实没有喧闹。
柳夫子摆手示意其坐下,开口道:“被我听到了就算吵闹,水赋篇今晚背熟,明早抽查。”
他说完,台下唉呼声一阵。
次日,顾轻云直接找到白发老夫子的书房说明自己的来意。
“换夫子?换学室?”白发老夫子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办不到,办不到,你连我的学课都上不好,柳老师那可是学院顶尖教学的夫子,他的学生都是挑选过的,怎么会要你?”
其他夫子见这边热闹,也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自然也听到白发老夫子说过的话,看顾轻云一脸见后生仔不知天高地厚地看轻神色。
顾轻云神色自如,站得笔直:“夫子我能直接和柳夫子聊吗?我先试着说服他。”
白发老夫子直接摆手:“你去跟他说啊,你还来找我干嘛?”
“毕竟你是我现在的夫子,总要顾及你的脸面,我-”
顾轻云话没说完就被老夫子不耐烦地打断,他面红耳赤道:“不用顾及,有什么顾及的,柳夫子要收了你,就是我老白看走了眼,我白长了这双眼睛这夫子不做也罢。”
“犯不着如此,”为了白老夫子的面子,顾轻云沉思了一瞬:“你要不生气我就直接去找柳夫子,但你也别说不做夫子这种话。”
“你觉得我会输?”白老夫子气得脸色通红,长长的胡须又开始跳舞,他嘴硬道:“我生什么气,去找,现在就去找。”
话毕,似乎是怕顾轻云说了大话落跑,一群看戏的夫子拥白老夫子一起去柳夫子。
柳夫子书房在高等区,高等区有更优异的资源,隔得距离有点远。
一路上顾轻云还在劝夫子不要赌气,一大群同修看着,这样更加刺激到了白老夫子脸面,信誓旦旦要和顾轻云对赌到底,劝到最后,顾轻云也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大群人闯进柳夫子的书房,柳夫子的书房不像白老夫子他们那样一群人用,他的书房只有两个人公用。
“怎么回事?”还没进门柳夫子就通过步伐判断了他们的行踪,他站起身来一边问话一边把人往里请。
不等顾轻云反应,白老夫子就窜到了柳夫子的面前大声喝道:“好你个柳元,你天字甲班不好好教倒来插手我乙末班的学生。”
这完全就是迁怒,柳元哑然失笑开口道:“白夫子我这还没弄清楚情况,你就给我一顿好骂,也要给我一个事情的原委吧?”
“原委?”白老夫子怒气不减:“不就是我这个学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异想天开的要进你的天字甲班。”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顾轻云身上,柳元自然记得这位路过自己课时,却无意引动骚乱的学子。
只觉近看之下神韵更显,可比起外在柳元更看重一个人的内在,他上下打量了顾轻云一眼问道:“你要进天字甲班?”
顾轻云行学子礼:“请夫子收我。”
柳元眼底迟疑一闪而过道:“不是我不收你,是进天字甲班确实需要天赋异禀,你可身无灵根无缘修仙,可是学业方面做的不错?”
“放屁!”白老夫子贡献了他这一生唯一的一句脏话,怒极气极:“算术学到第七章了他书都没在堂上见过,难不成他真的是个绝世天才,已经学有所成看不起我这小小的学术课了。”
这话还真的说到点上,但顾轻云却不能说,早有对策的他故做迟疑了一下道:“我阵法略有研究,也算--也算有小成。”
“阵法?”柳元质疑:“阵法也要灵气撑持,才能威力强大,你本身并无灵根,画出的不出灵符只能是普通符咒,跟有染有灵气的符篆相比,威力不过尔尔。”
“柳夫子不如看过在说?”顾轻云没有被柳夫子的话折损心境,倒是还生出了几分争锋的心态。
柳夫子笑了:“那就看看。”
柳元是真的很欣赏有野心有魄力的人,他也想知道顾轻云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说出这样带有挑衅意味的话。
场地择换。
柳元带着一群人去往学院专门修业符篆的符法园,园中一路黄帆林立,其上朱砂撰写,隐约有白雾缭绕,就连脚下走过平铺于地的鹅软石,其上面都雕刻有细小的阵纹。
符法园主楼是一座外圆内方的土楼。
一进门柳元就冲着门口正在打瞌睡的学子敲桌,桌上摆满了昨夜学子练废的黄纸,通常,一天画符最好选择阴气盈满的子时或亥时,这时候绘制的符咒更加容易成功。
学子悠悠转醒,眼眶下吊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睁眼看到自己面前多了那么夫子,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行了个弟子礼:“各位夫子造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柳元回头去看顾轻云:“笔纸可有要求。”
顾轻云看着桌上现成的黄纸朱砂欣然道:“这些便可。”
“狂妄,”白老夫子又站了出来,他指着桌上看似普通的黄纸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笔可是金刚石符笔,价值千金,这纸也是开泰符纸,就连这最普通的朱砂都是混了正红的兽血的,你一个初入学的学子没什么见识,可不要拜拜浪费了这么好的符纸。”
只不过是天极宗常见的绘制符篆工具,顾轻云不以为意,要是他跟人说自己平时用的是仙骨符笔,只怕更要惊掉他们的大牙,毕竟这笔是用仙兽骨做的,当今修真界总共也没几只仙兽了。
没有理会白老夫子的话,顾轻云桌前站定,静心,提笔,下笔如有神,每一笔都一气呵成,均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