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娘娘烧了藏书阁某些书,您……”说话的人身着锦衣绣袍,凑近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个锦衣卫。
李逐神色不变,只道:“她要还恩,当儿子的总不能不同意。既然她处理干净了,你们查出来是火油倾倒。就莫要深究了。”
太后总归是要保一保谢时舒,李逐暂时除不掉他们。如此也还是得维持那点表面好看。
“皇上选秀的事情已经被拖了许久了,今年还是搪塞过去吗?”沈章燕道。
“你操心这做什么?”李逐明显有些不悦。
“臣有个弟弟同皇上一般大,如今臣的弟妹有了孕。可看皇上……还是清白身子?”到底跟在人身旁许久,知道李逐不乐意听什么。
李逐抄起桌上镇纸扔了过去,沈章燕闪身躲过。
“朕迟早砍了你的脑袋。”
沈章燕捡起那块镇纸,端正摆在桌上,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又放走了一个人。”
于沈章燕而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也琢磨不透李逐的心思。驱赶着上位当上了皇帝,先前一点权力没有哪怕自己重伤,也要敌人死。现在有了兵权反倒慈悲起来了。
李逐怎么考虑不到沈章燕口中的风险呢?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预谋天衣无缝。
……
周以宁到了江南,是在半月后,随着周沐兮赶去了项府。
江南有北、项两家商户,挂着皇商的名头尊贵十分。据说项家的先辈在太祖开国时给与了不少帮助,招兵买马需要钱,项家便供着太祖直到大业完备。
也正因此,项家在江南独大,无人敢说半个不字。项家却也没有辱没这份信任,江南几次祸患项家既出钱又出力。
进项府时,是乘舟进去的。从城外大船下去,岸头就有人来接应。周沐兮神色淡然,貌似对这里熟悉万分。周以宁虽然疑惑却也不多问。
进了城,从大船换乘小船。船上人又换了一波,只是腰间那枚显眼的挂饰叫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项家的仆从。
河岸两边摆摊的商贩许多,街上热闹非凡,糕点茶汤,青菜米肉,话本文书。咋一看叫人觉得这城中兴兴向荣生机无数。
船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听着水波声,不久深处隐隐传出琵琶声。随船移,才看清岸上站着的一群人,想来就是项府的人。
船停稳后,周以宁先下了船。连着走了十几天水路,碰到地面那一刻只觉得舒服。
“京城来的公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富贵。”一道懒散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河边台阶湿滑,周以宁站稳后,回头去找人。河对岸茶楼上空开着一扇窗,房内坐着的人未将脸全露出。半隐半遮,钓足了人的兴趣。
“项瑛,恭候多时了。”项瑛站直了身子,露出全脸。折扇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敲,眉眼含笑盯着周以宁看了许久。
随后项瑛扬声道:“公子,在台阶上久站也不好。上岸过桥来喝杯茶?”
周沐兮此时走下船,领着周以宁过了桥,进了所谓的“茶楼”才发现,这儿已是在项府里了。院中有河有桥,有楼阁。倒是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府中下人见到周沐兮后纷纷行礼,唤“夫人”。周以宁才知道原来如今的这位项家家主,是姑姑的女儿。
项瑛从父亲项恒手里接下项家不过两年,到底是年纪小见到母亲周沐兮后开心的极了,领着母亲看了自己新得的玩意儿。
见着着男装的周以宁,项瑛倒是好奇,问了人的生辰八字,又问了可曾婚配。见周以宁都摇头,便说:“我也没成亲,要不你娶我?”
周沐兮咳嗽了两声:“钰珏,不许胡闹,这是堂哥。”
项瑛左看右看,乐了:“娘,你这是瞒上欺下啊?”
京城的风雨虽到不了江南,可探听的人并非花架子。她早就听说了,周家幺子病逝。如今人好端端站着,有心之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威胁。
周沐兮斜了项瑛一眼:“莫要胡闹,你堂哥自幼养在淮阴,哪里是京城人?”
项瑛问不出什么,母亲话里的遮掩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也不自讨没趣。比起深究,她更想逗逗这个所谓的兄长:“堂兄啊,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听清点。”
“清河县有个穷书生,叫周以宁。父母双亲皆死于三年前的一场洪灾,我令人将他寻来了。只是前些时候的一场风寒掏空了他的身子,不过半月就去了。本想要他与兄长你里外相调,不想出了岔子。不过这也算不上坏事,兄长便顶了他的身份吧。州府户籍,我派人去处理。”
项瑛的意思很明显,周以宁也不是傻子。顺势应下:“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有需要,我必将倾囊相助。”
项瑛掩唇一笑:“兄长当真玲珑心窍,不过随意一句怎么还理解成了这样?”
项瑛笑着拍了拍周以宁的肩膀。本觉得周以宁文弱,可上手触碰的这几下,项瑛才知道周以宁不是所谓的酒囊饭袋,压根不是传言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用纨绔。
想着眼中笑意淡了些,只是转身面对母亲的瞬间重新换上笑容。项瑛亲密的挽上母亲的胳膊:“娘,三年不见了。您瞧瞧女儿现在比您都高了!”
周以宁站在二人身后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项瑛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过刚及笄就能掌控整个项家乃至整个项家商帮。
除去项家便是北家。或许江南是个安全的好地方,只是于她周以宁来说不过是从刀山下到火海。江南实在算不得好去处,从熟悉的京城到陌生的江南。就是利,还是败,如今不得而知。
周以宁摇头笑了一声,跟上两人的步伐往住处去。
周以宁只以为江南病涝为多,不成想这些竟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棘手的是匪患,官匪勾结民不聊生。甚至商船路过渡口要缴纳“人头费”,曾有商户无视规矩通过,只一夜船上人和货就全没了。
周以宁听着皱起眉,只问:“江南各处势力难道就这么放任?”
项瑛不急不慢的为周以宁倒了杯茶,轻轻放在人面前:“北家主找过我,我们联手给了官府一个警告。不过,他们仅仅是放过我们两家的人。”
项瑛的态度显然不打算插手。
“项家不是出了名的慈悲吗?”周以宁垂眼吹了吹杯中清茶,茶水微微起了层涟漪。
项瑛指节轻轻敲动桌子,反问:“你身上穿的是蜀丝,知道你这身衣裳抵得上平民人家几年的口粮吗?”
“我是生意人,不影响我的生意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读了几本圣贤书,就真以为天下人心可测?真是可笑,表兄啊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踏进江南半步就应该知道在这儿的处境了。比起冷漠旁观,假仁假义不才是恶心吗?”
项瑛早就想试试周以宁的伸手,话说完招手让人上前抓住周以宁,几个家丁自然打不过长时间被当男孩培养,外加拥有将军记忆的周以宁。
刚近身还未碰到衣角便叫人撂倒在地,疼的哎呦直叫。项瑛看的有趣脱了氅衣向人袭去,周以宁明显不熟悉记忆中的招式,只几式就被项瑛摁倒在地。项瑛死死摁住周以宁,看人在自己手下挣扎只觉得有趣,恶趣味丛生想吓唬吓唬周以宁,便凑进耳朵对人低语:“兄长生的芝兰玉树,让人好生喜欢。不如兄长做我的宠儿?我将兄长想要的皆奉上?”
周以宁气的额头上青筋直突突,趁项瑛不注意反身将人扣住。刚想威胁回去,便见外面进来一大批人。项瑛与周以宁对视一眼,立即分开站起身。
“这是怎么了?我刚进院子就听有人来报你们打起来了?”
谢时舒到江南晚了些日子,江南已经步入春天。一路上尽管千小心万注意,身上病却也不见好半分。
原本身上那股杀气被病弱完完全全取代,像是换了个人。
到江南那日,接连好几天的大雨散了。太阳出来了也暖和不少,下船时随身的大夫心忧叫下人又给谢时舒裹了件白裘大氅。河边洗衣的媳妇们纷纷停下手中活看着裹的严实的谢时舒,直到人上了马车往城中去才都回神。
不消一上午,整个扬州城都听说河岸边出现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娘。谢时舒听见的时候已经是进了家门。谢时舒身旁的医士魏溯率先知晓,看人喝药时止不住想笑。
“魏溯,你今日出门遇见心上人了?”谢时舒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魏溯不解:“爷,何来一说?”
谢时舒冷哼一声:“既然没有,怎么一脸猥琐相。”
魏溯立刻收起笑容转而一副丧脸,像是下一刻就能出门报丧。
谢时舒:“......”
至于谢时舒怎么脚刚落地江南就能得到扬州城中的消息呢,这就要从藤雨楼说起了,藤雨楼几百年前就在了,能历经几代不倒全靠过硬的关系网与盘根错节的势力。
只是最为神秘的便是楼主,几乎无人见过她的样子。就连谢时舒也不知道她是男还是女。幼时拜在花十三阁主手下,只知道花阁选出的阁主是为了等候楼主归来。
楼主不在花阁便独大,只是没人敢越过楼主做出出格的行为。藤雨楼设有执法堂,花阁受执法堂规治。执法堂受制于杀手司,而杀手司又受制于花阁。三者就这样维持了百年来的平和,而这百年间也奇怪的从未听闻藤雨楼主有更替。
谢时舒便是当今的花阁阁主,花阁能接收到大梁各地的消息。像一只眼睛一样,默默窥视着整个王朝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