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请,但靳龙彩并没有表现出请的态度,一摆手就让手下人冲上去抓人。
冷牧吓得后退数步,幸好有个保镖,将两支船桨舞得虎虎生风,暂时逼退了试图靠近的反抗军。
靳龙彩并不在意:“没用的,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你们撑不了多久的。——王妃,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省得你这保镖惹恼了我的部下,待会儿虚脱时被一刀砍了小命不保。”
冷牧:“……”
冷牧看看寸步不退的保镖,又看看来势汹汹的反抗军,又往后退了两步。
靳龙彩远远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正要嗤笑魔王居然看上这么懦弱胆小的人,忽然眼神一凛,看见冷牧跑到船尾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潜了下去!
靳龙彩立刻道:“不要和这走狗纠缠!下水抓那女人!”
士兵们听到命令当即转向,但是保镖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将船桨插进水底,杵着桨飞身踢横小船,使入水和即将入水的一队人被狠狠打击,为冷牧拖延了时间。
靳龙彩想不到冷牧身边还有这样尽忠职守的保镖,不敢小觑,提着刀亲自上阵与他缠斗。
主动入水的冷牧庆幸自己学了游泳,在危急关头帮助自己逃过一劫。
自己一个人逃跑似乎对那个保镖不太仗义,但她也没办法。
说实话,她这个保镖是横空出世的,之前从没碰见过,更无人提起,问他什么也没有回答,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信任?
至于那个叫什么靳龙彩的,一看就是魔王的对头,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妥妥的魔王派,说不定抓她回去要怎么严刑拷打呢!她跟魔王又不亲,平白受这些苦多冤枉啊!
所以她一瞬间就决定趁两路人打斗自个儿跑!
不过保镖只有一个人,估计撑不了多久,她得想办法逃。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冷牧没游多远,堪堪绕过战场就在附近猫着身上了岸。
走没多久,她就看到了一片灌木林,正如那个保镖说的一样。
据他所说,穿过这片林子就能到不念泉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算追兵到了,她也可以溜进附近的精灵族驻地躲一躲,避避风头。据说精灵族不喜外人,不许外人入内,追兵那么多太显眼,肯定没自己一个人好溜进去。
魔王虽然可恶,但是在精灵族的叙述上不会掺假。
冷牧怀着警惕的心钻进灌木林,小心翼翼走了一路,即将看见出口时,总算稍稍安心下来。
追兵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所以一时半会追不过来,而那个保镖估计一时无法脱身,也不会找到她,只要见到不念泉,她就知道怎么去魔王的城堡了——
“妈呀!!!”
冷牧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便掉进了一个直上直下的深坑,屁股落地,震得骨头发疼。
唯一幸运的是坑里有不少破布棉絮与枯叶,所以她没怎么受伤,就是手脚有点蹭破皮。
冷牧噙着泪借着一丝天光查看自己的伤口,忽地被很近的一个声音吓得一哆嗦。
“你是不是蠢啊?地上那么大个洞都能踩?莫非你是个瞎子?”
冷牧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边上洞壁有个人影,因为光照不到,所以看不清楚模样。
冷牧警惕地起身往后缩,直到贴着洞壁。
“你……你谁啊?”
那人影动动身子,走到光下,眼角处鳞片般的皮肤映着光微微闪烁,碧绿的瞳孔既像猫眼又像宝石,比瞳孔颜色稍深的墨绿色短发拢在尖耳后束成一拨低低垂下,还有就是——好大的胸!差点戳瞎她的眼睛了!
看清来人模样,冷牧不由得瞪大眼。
“在下……”
“绿发人!”
冷牧脱口而出。
这个形象特征她见过!就在之前和魔王玩的虚拟游戏里!
“呸!什么破外号!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
冷牧话出口也意识到不礼貌,讪讪发笑,询问对方姓名。
“时绘,精灵族的。”
鉴于被人起了个怪名,所以时绘对冷牧并没好脸色,即使冷牧介绍自己后真诚地表达了歉意也没气消。
听到对方就是传说中的精灵一族,冷牧脑内一瞬间百转千回。
“咳……那个,你知道魔王吗?”
“知道又如何?”时绘根本不看她,微微扬起头看天。
“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精灵族对魔王的看法吗?”
时绘鄙夷地看她:“你这人真奇怪,掉进陷阱了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出去,反而净扯些有的没的,难道魔王创造你时没有给你设定基本的常识吗?纸片人不该这么低能吧,还是说你是例外?”
冷牧:“……”
怎么是个人都能一眼看穿她纸片人的身份?
“你现在一定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能看穿我的身份’吧?”时绘用非常讨打的语气学冷牧说话,然后恢复自己傲气的神态,“哼,当然是因为我们精灵博学多闻!你们身上的特征这么明显,就是最笨的精灵也能分辨出来。”
冷牧忍不住问:“你们说的特征到底是什么?”老黄也是,说她纸片人的特征很明显,可她对着镜子拿着放大镜看也找不出异常,到底哪里有问题?
“想知道啊?”
“嗯……”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废纸片~”
冷牧:“……”
嚯,突然被人起个外号真的蛮不爽的。
意识到这是对方故意在还击自己之前的口无遮拦,于是冷牧深呼吸后,把话摆到台面上:“关于刚刚我没过脑子随便称呼你,我再次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是我没有恶意,我想我们现在也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了,当务之急是互相配合从这个洞里出去。”
时绘嗤笑:“你在异想天开什么?我们有互相配合的基础吗?”
她戳戳自己的脑袋:“我有无穷的智慧,你有什么?你就只是一个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会毫不犹豫踩进去的废!纸!片!”
冷牧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自己退了一步对方还喋喋不休,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本来还想着这人是精灵族的,待会自己可能要去精灵族借道躲追兵,所以要和她搞好关系拉个人情……现在看来,这人就是个熊孩子没法沟通!
冷牧反击:“彼此彼此,我掉进这个洞是不聪明,可你不也在这儿?那咱们半斤八两,你又能聪明去哪儿?”
时绘丝毫没有动摇:“少抬高自己和我相提并论!我掉下来的时候这个陷阱布置得无懈可击,与周围浑然一体,发现不了才正常;你掉下来的时候,陷阱已经被我踩坏了,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忽略——咱俩的难度有天壤之别哎!”
“呵,在狡辩一事上你倒是无与伦比的聪明呵!反正不管怎样,你我都中了同一个陷阱,别太自负了小精灵。”
“嚯,说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了?果然只是没有自我的废纸片!”
“哈?明明是你在人身攻击吧?你这没有脑子、狂妄自大的蠢绿毛!”
“那你就没有人身攻击吗?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废纸片!”
“蠢绿毛!”
“废纸片!”
“反弹!”
“反弹你的反弹!”
“反弹抄袭怪的反弹的反弹!”
……
两个人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似的互呛一气,嗓子都破了还在胡咧咧不肯认输。两人都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是无谓地消耗体力,所以和谐友好地达成一致,暂停骂战。
两人各自占据一边,气喘吁吁地休息。
冷牧喘着粗气抬头看看数人高的洞口,顺着往下只见几乎光滑的洞壁,心想除非等人来,否则以她自己的力量很难爬出去,于是平复心情,找找身上有什么物资。
首先心态要好,蠢绿毛一看就是被人宠大的,她的家人发现她不回家一定会出来找,到时候自己就得救了。
——喔,那个保镖给的压缩饼干。
冷牧攥着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饼干,不知道该不该吃。
吃吧,担心饼干有问题,死倒不至于,估计就是昏迷啥的;不吃吧,担心自己熬不到得救的时候。
冷牧忖度了一会儿,决定先确认一下饼干有没有问题。
她拆开包装,手捏着一个角——顿了顿,她又把饼干的范围扩大了点掰下。
“喏,别饿死了。”
时绘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一块饼干,面露狐疑:“你看着可不像好人啊,这饼干该不会有毒吧?”
“……”被戳穿心事的冷牧故作淡定,“把你毒死我有什么好处?”
时绘捏着下巴想了想,道:“等我死了吃我的尸体活命?”
冷牧:“……!”
冷牧:“你神经病啊?”
她觉得自己够可怕了,没想到遇见一个比自己还疯的。
“说好了停战,你要是主动撕毁和平条约,休怪我反击了嗷!”
时绘放着话,从胸口摸摸索索不断掏出干粮和水,优哉游哉地吃了起来。
“就算你有吃我尸体的打算也无所谓,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
冷牧看着随着对方拿食物的动作渐渐瘪下去的胸,忽然意识到,原来那么惊人的量只是存放了食品。冷牧突然疑惑这家伙是为了显胸大才放的食物还是为了放食物才不小心“隆了胸”的。
冷牧:“……你出门还带那么多口粮?”
“怎么?羡慕啊?你求我啊~”时绘盘着腿,舞着手里的肉干嚣张地嘚瑟。
……呵,瞧不起谁呢?她是那种为了食物放弃尊严的人吗?
“……求您,老大。”
冷牧正襟危坐,毕恭毕敬地朝时绘磕了个头。
呵……尊严高于食物,但生命重于尊严!魔王那么久的蹂躏她都撑下来了,不就服个软吗?为了最后的胜利,过程中小小的曲折算什么!
时绘:“……”
时绘嘚瑟的动作骤然僵住。
她原本就是嘴上犯贱,没打算作践人的尊严,被这样郑重地请求心里不由得发慌,感觉自己格外卑劣似的。
时绘不自在地撇撇嘴,嘟囔着“干什么呀又没欺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认真了”云云,从胸口掏出一小袋肉干和一个馍馍塞给冷牧。
“拿去拿去!别说谢谢,怪恶心人的……”
冷牧:“……”哟呵,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有了新的食物,冷牧就把自己的饼干收了回去——以防万一嘛!
两人各自吧唧吧唧吃着东西,时绘突然冒出一句“我是离家出走的”,冷牧懵懵地抬头,问了句“什么”。
时绘挠挠头,还挺别扭:“我说我其实是逃出来的,这些都是我准备的逃跑路上吃的干粮。唉,你都不知道我们族里规矩有多变态,都不许人离开驻地的。虽然驻地是挺大,风景也好,吃喝不愁,还有很多书库,但是谁能熬得住一辈子不出门啊!我想着自己是全族学得最好的一个,独自闯荡世界绝对不成问题,所以就趁他们闭关做十日休沐时,收拾了食物逃了出来,谁知道一出门就掉进了陷阱……”
时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嘚吧嘚嘚吧嘚说个不停,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家族里的人张口闭口就是学术讨论,能这样和无知的笨蛋讨论一些不聪明的话题是珍稀体验。
然而冷牧没怎么听进去,在得知时绘是自己逃出来的时候,她就一个念头——
完蛋,她是溜出来的,精灵族都在闭关,没人来救她们了!
她们的生还几率突然无限接近于零!
时绘还在念叨,但是冷牧忍不住用哀怨的眼神时不时瞅她。
看着老大不小一人,怎么还这么冲动玩离家出走?太不懂事!
不过她转念一想并没这个道理。
她不也是在魔王身边好吃好喝住着还想着逃跑吗?
冷牧觉得手里的食物都不香了,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遥远的洞口。
“……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时绘顺着她的视线看洞口,估计了一下成功率,回答:“纯靠我们自己的话,成功概率约等于我俩是双胞胎。”
“……你打得什么比方?”
冷牧吐槽了一句就靠在洞壁上叹息。
她现在无比希望追兵能找到她,不论是哪一派的。
死在这儿好虚无啊。
时绘见她突然一副失去希望的模样,便鼓励她乐观点:“别担心,挖陷阱的人迟早会过来的,只要他出现,我们就能出去了不是?”
“对啊,迟早,早是不早,迟可以很迟。”
时绘:“……”
时绘:“就算挖陷阱的人不来,只要多几个掉进陷阱的人,咱们合作合作搭个人梯,不照常能上去?再不济,多摔死几个,把尸体垒起来我们也能多几分爬出去的机会啊!”
冷牧:“……啊对,这里这么偏僻,个把月不来一个人,大概十个有一个会不长眼明知这里有个窟窿还往下掉,我们等他个百八十年,总会等到洞填满的。”
“……”时绘叉着腰,“喂,我可是在安慰你啊,给点面子好不好?你刚刚不是可横了吗?怎么突然一下这么悲观?”
冷牧依然绝望脸:“是你太乐观了——不过也不知道你这算不算乐观——我这种态度才是正常人会有的好吧?”
“严格来说你不算人,你只是一张废纸片而已!”
冷牧:“……啊对对对对,我就是一张废纸片。”
“你!”
时绘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分外无力,火气憋在心里,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燃烧自己。
洞底的气压成两个极端,时绘那边汹涌得像海啸,冷牧这边寂静如一潭死水。
就这样过了两日,再极端的气压也逐渐流通趋于平衡,时绘一边唾弃着冷牧的悲观,一边又骂骂咧咧地给她投食。对于冷牧拒绝食物认为给自己吃是浪费让时绘留着自己保命的行为,时绘简单粗暴地用暴打作为回应。
最后冷牧只能含泪吃下了时绘的干粮。
——“喂?底下有活物吗?”
洞口上方突然有人影罩在二人头上,冷牧一改之前颓废的气质,弹射站起,拢着嘴喊话:“有有有!有两个!活的!”
时绘立刻拉住她:“你疯啦?回答那么快,对方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呢!万一他是坏人,想等我们死了吃我们的尸体呢?又或者他是坏人,把我们拉上去切成猪肉卖了呢?”
冷牧:“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如果现在不求救,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人来啊!”
“你!太不理智!”
但是时绘也就啐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干涉冷牧的求救了。
洞口处的人发现洞里有回应后,突然嚷着“有收获”,然后跑远了。
冷牧顿时无语。
时绘一副“果然如此”的悲痛模样,气得捶地。
“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就是被当做猎物了!看到了没?这家伙还摇人扒我们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