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牧只想要能出门看看,至于怎么出去,出去的限制根本无所谓。
于她而言,此处人生地不熟,有个熟悉当地的魔王带路挺实用。而且魔王看起来很能打,万一碰上了危险,起码能保护自己吧?
冷牧从容不迫地和魔王约定了第二天出门,请魔王尽地主之谊。魔王面上表现得一切尽在掌握,但是扭头就急匆匆去各个房间搜刮道具,准备明日的行程了。
剑如虹本以为魔王忙着收拾东西,冷牧一定也会待在自己房间准备,万万没想到,大晚上的她居然来找自己。
“咦?你还喜欢种菜啊?除了护卫,魔王还把你当菜农用?太黑心了吧!难怪魔族人人喊打呢!”
冷牧看着一地的菜田,发出感叹。
剑如虹抿唇:“不……这是我自愿的,而且这些菜地也不是魔王陛下的。”
“哦,无所谓了,我不是很关心这些东西的产权。”冷牧摆摆手,往剑如虹那边走了走,“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我这人好奇心重,如果问题没有答案,我会抓心挠肺一整个月都寝食难安的!”
“……小姐想问什么?”
“唔……本来想问你有没有自我意识的,但看你既能自主交流,又能自主行动,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没别的了——所以第二个问题,你有记忆吗?作为纸片人来到这个世界,关于认知这方面你会不会有……就是——抵触的地方?”
剑如虹认真回忆了下,摇摇头。
“不会,我是纸片人的认知是刻入设定的,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
“哦……那你们纸片人都是一个性格吗?哦不对,你说了有设定,那也应该可以设定性格……”冷牧又有了新的疑惑,“可是只是单纯输入性格设定的话,两个纸片人不会重复吗?”
“不会,每个纸片人的数据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之后魔王创造了非常相似的另一个纸片人,但是根据这世界最基础的法则,两人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如果魔王硬要输入一个一模一样的设定呢?”
剑如虹轻笑:“法则本身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即便是魔王陛下,也无法做到。”
“性格相关的词语就那么些,岂不是很容易撞设定啊?我看魔王好像也不是很博学多才懂很多词汇的样子……”
“还有背景设定啊。”剑如虹跟她详细地解释,“每个纸片人都会一段类似人的记忆背景,诞生之前我们的意识会在设定下的幻像中先体验一遍,类似于人的前世。严格来说,只要设定的背景和经历不同,就算不设定性格一类,最后出现的纸片人也会不一样。”
“哎你懂得好多啊!”冷牧猛地跳出了这个话题。
剑如虹:“……谬赞了。”
其实他也不是生来就知道的。只不过之前冷牧想要追求自由,他就查阅了一些资料,还有借着刺客从精灵族口中得知了一些基本的信息而已。就是他没找到机会说给冷牧听,冷牧就……
“那你呢?你的记忆是什么样子的?”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于是剑如虹就将冷牧为自己设定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只不过,他故意隐去了故事里的“冷牧”和面前人的关系,只让她以为那是另外一个人。
并非他不想和冷牧有牵扯,只是,他觉得在冷牧获得自由之前,最好不要和任何人有过深的羁绊。在关键时候,理智冷静、不受任何情绪干扰的判断会有中流砥柱的作用。
但冷牧似乎对剑如虹和这个人物之间的关系有点兴趣。
她问:“你还记得和那个女孩分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剑如虹凝神细思。
尽管这是他的意识在那个虚构的世界走了一遭,可是记忆有限,不重要的细节会自然遗忘,譬如他不会记得每天吃了什么东西,除非有特别事件发生形成了记忆点。而冷牧在他故事中的离开就是一件意外,除了离开后自己的茫然与不解,他不记得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纸片人说白了也是人,有着人的软弱与缺陷,做不到机器那样精准。
他坦诚地回答“不记得了”,冷牧“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剑如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对他们而言,这种平静的时刻太少了,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
冷牧挠了挠脸,看向菜园子,问:“这片菜长得挺好啊?”
“嗯,”剑如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脚下的蔬菜,目光柔和,“你喜欢就好……”
“倒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冷牧干笑两声,“我又不会种地,也不懂这个,菜好不好就看个色儿吃个味儿……”
剑如虹一愣:“你不喜欢耕种吗?”
“做农活多累啊!谁闲着没事喜欢这个!——魔王该不会苛刻到要我帮他种地吧?这就是他把我截过来这边的目的!?”冷牧越想越害怕,“我可懒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们别打我的主意啊!”
剑如虹连忙否认。
就他所知,魔王对这片地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冷牧自己要求干,魔王是不会勉强她的,只不过……
剑如虹产生了疑问。
她真的是冷牧小姐吗?
冷牧明明非常热衷于种地的啊……
冷牧又和剑如虹寒暄了两句,摆摆手告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临走时还在嘀咕城堡里的楼梯又弯又长,走着费劲死了。
剑如虹犹疑不定。
说她不是冷牧,可是她的言行举止和冷牧如出一辙,包括带给他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若说她是冷牧,可……一些细节上又不大对得上——是记忆被重置后的关系吗?
他忽然想起之前冷牧到地牢里看他,说她的爱情来自于重生之前的“他”,与现在的他无关……
剑如虹低头看着一地被他照顾得鲜翠蓬勃的蔬菜,心头吹过一丝凉意。
只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差别会这么大吗?
冷牧……
他似乎做不到冷牧小姐之前那样,将记忆重置前后的两个人分得那么清。
魔王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了过去送给冷牧,后来冷牧死了就被自己收进宝库的无限食盒,看着手里的食盒,魔王想起冷牧馋嘴的性子,觉得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魔王走到冷牧房间门口,直接推门而入,正要喊冷牧,就看见她龇牙咧嘴站在镜子前,正托着纱布裹自己的右耳朵,可就算隔着好几层纱布也能看到殷红的鲜血,甚至右侧脸廓都染上了好几道血痕,还在不住往下滴血。
魔王心一紧,连忙上前查看,施法为她止血。
魔王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冷牧只觉得耳边一阵清凉,伤口处的灼热感很快消失,汩汩的血流也停了,于是撤下纱布,微微偏头对着镜子查看右耳的伤口。
冷牧:“没事,就是摘耳钉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连耳钉带肉一块扯下来了——嘶!我光是回想就觉得好疼啊!”
魔王等她拿下纱布才看清,冷牧右耳处一整块耳垂都没了,伤口并不连贯,凹凸不平的,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睛疼。
他轻轻托起冷牧缺了耳垂的右耳,拧起眉头:“怎么突然想到摘耳钉?这……”
冷牧忍不住翻白眼:“我没有戴耳钉的习惯!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来的……我刚刚想睡觉,一躺在枕头上觉得耳朵硌得慌,于是去摸耳朵,然后就摸到了一个珍珠耳钉!我想把它拿下来吧,拿了几次拿不下来,那我就来脾气了啊!铆足了劲儿一拉——喏,就这样了。”
说着,她将左手平摊在魔王眼前,掌心里正是那只血刺呼啦勾着血肉的白色珍珠耳钉,只不过白色被血糊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丝颜色。
魔王伸手去拿,刚碰到耳钉上的耳垂肉就被刺得缩了一下。
他杀过碰过的尸首不少,但没有一具比这小小的一块肉更凉更刺骨的。
但他还是将耳钉取走,捏在掌心。
魔王:“有问题你大可以找我,何必自讨苦吃?现在耳朵缺了一块,你觉得好看?”
冷牧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挑眉:“我看着还行。”
她转向魔王,勾了勾嘴角,道:“我之前也不知道这耳钉这么硬啊!而且一点小事,不至于劳师动众的……”
“你缺了块肉!”
魔王忍不住吼她,但是很快,他就深呼吸调整了自己,问:“好……那你受伤了怎么不叫我?这么深的伤口你对着镜子能处理吗?你知道治疗的药在哪儿吗?”
“我这不是刚在止血,没来得及处理嘛!”冷牧知道魔王是关心她,但是她听不了这种指责的语气,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嚷什么呀,我找不到药的话自然会问人啊!就算处理伤口也得有个流程吧!”
搞什么?又不是他身上掉一块肉!皇帝不急太监急个屁!话说她本来就因为耳垂肉被扯掉疼得要死了,这人还凶她……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魔王被冷牧赶了出去,自然,他准备的无限食盒也没送出去。
魔王:“……”
他俩到底谁是老大?
魔王郁闷地跑去大门口吹冷风。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比冷牧更清楚地知道后果。换成别的伤口,他还能施法肉白骨,把缺失的地方补足。可是这个耳钉是他特制的法器,绑定了主人后就摘不下的,除非他亲自动手。一旦这样被强制取下,出现的伤口最多只能愈合,无法回复如初。
身体出现瑕疵她不难受吗?他都看不下去!
还、还耍脾气!厉害死她了!
魔王越想越气,甚至都在研究要不要再让她重新复活一次,看右耳朵能不能再长回来。
剑如虹从菜园子回来路过附近,看着魔王脸色不大好,再三思索,走过去恭敬询问魔王是否需要帮助。
魔王正在气头上,憋了一肚子抱怨无处发泄,剑如虹正好过来问,他一气之下就全吐露了出来,包括冷牧的自作主张和对他的不敬,说着说着还把自己想再次重置冷牧的想法也说了出去。
剑如虹听得心惊,一会儿担心冷牧的伤势,一会儿又担心魔王对她不利。他现在还不知道魔王复活冷牧的目的,十分担心魔王气恼之下伤害冷牧令她再也无法复生。
他一边听着魔王的话,应和着安抚魔王的情绪,一边又思考着如何帮冷牧度过这一劫。
“……陛下说得对,冷牧小姐确实有点过分,怎么能这么糟践陛下的好心呢?”
“就是就是!”魔王气得直点头。
“就算她再怎么害羞,也不能朝陛下撒火啊,这不让寒心么?”
“对啊对……”魔王一怔,“你说什么?她害羞?”
剑如虹肯定了他的说法,解释说:“小姐是个姑娘,有点小女儿情态很正常。姑娘嘛,总喜欢以最好的面目见人,谁希望别人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呢?尤其是陛下这样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人物,纵使小姐打扮妥当了,见着您都要难为情,遇到麻烦了致使自己形象受损,又怎会愿意见您呢?”
“喔……”魔王有点明白了,摸着下巴,让他继续说。
剑如虹见自己的思路正确,于是再接再厉地说道:“想必小姐也不是故意朝您发脾气的,只是羞怯至极,一时失了分寸。等您离开,估计她就后悔了,属下寻思着,小姐现在应该在懊恼自己对您的态度不好呢。”
“咳……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
魔王清了清喉咙,抬步要往冷牧的房间去。
“算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我现在就去跟她说,我原谅她了——”
“陛下!”
剑如虹连忙叫住他。
冷牧现在估计一点愧疚都没有,说不定也在气头上,魔王此刻去还说这样的话,到时候铁定露馅!
剑如虹:“陛下,此事毕竟是冷牧小姐做得不对,就算懊恼也是她应得的。您现在去安慰她,等于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她还是口不择言伤了您怎么好?”
魔王想了想,决定不去见冷牧了,就让她懊恼去,权当给她教训了!再活一次,冷牧比之前有脾气了不少,惯的她!
剑如虹见魔王消了气,心情不错,于是斟酌着打听他复活冷牧的目的。不过魔王气消之后,懒得再搭理他,从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就走了。
剑如虹:“……”
第二天早上魔王如约而至,领着冷牧来到城堡大门口。
冷牧别过头:“哼。”
魔王:“……”嚯,来气了。
剑如虹凑近魔王,在他身后小声说:“陛下息怒,这是害羞啊害羞……”
魔王暴躁的心慢慢平静,再看向冷牧,只觉得对方使小性子也挺可爱。
他向冷牧伸出右手:“来吧,握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冷牧撇撇嘴,知道自己要出去必须依赖他,于是握住了魔王的手,大方地不跟他计较了。
剑如虹在后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心梗了一下,哪怕两人手拉手走出了他的视线,这种心梗也没缓解。
他感觉自己有点上不来气,赶紧退到墙边找了个支撑。
深呼吸……深呼吸……
许久,剑如虹才缓过劲儿来,脑子里开始思考起正事。
现在的冷牧小姐不清楚,但他清楚,他们纸片人要是离开城堡,就会被剥夺生命。他原以为魔王之前说要冷牧小姐拉着他的手才能外出,只是魔王在调戏小姐,之后一定会拿出什么法器或是在小姐身上施什么法……但最后就真只是牵着手而已。
他想起魔王带着尾戒的那只手,猜测关键还是在那只能帮助他们从半纸片人状态恢复成人的银狐戒指。
——他记得之前在魔王的宝库好像看到过有复制能力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