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奚,你刚刚看到他们的表情没有,好像我要把你怎么着似的,实在是有意思。”
关上房门,闻宿毫不掩饰愉悦的心情,撕下那幅伪装的容貌,一双眼笑起来鬼气森森。
陈宁奚撇过脸,不接他话。
要是上辈子,闻宿肯定道句无趣就自顾自干别的了……
——“陈宁奚,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这么?”
就算是村长,家中也十分简陋。床就是几块木头拼凑的,上面铺了层稻草,抬头就是蜘蛛网和发霉的梁木,比外边的破庙也没好多少。
闻宿倒是不在意,随意往里一躺,抬手敲了敲身边的位置示意。
陈宁奚迟疑片刻,还是坐过去了。
“你想进行宗。”他答他的话,又接着道,“那里……有人伤害过你吗?”
“有啊,所以我要把他们都杀了。”闻宿漫不经心道。
空气静了一瞬,沙哑的嗓音响起。
“秦六安是我好友,他性子虽然有些心高气傲,却不会随意诋毁其他人,过去也少有下山……”
陈宁奚声音越来越低,捏紧稻草的手也缓缓松开。
闻宿撑着下巴看他清峻的侧脸。
陈宁奚无非想让他放过秦六安,又怕他不答应。至于他要杀其他人,既不阻止也不支持,一贯保持沉默的态度。
“你和秦六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宁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是在三十年前的论剑大会上认识的。”
三十年前,那是闻宿还在暗牢里的时候。
秦六安在上辈子的确没和他有过什么私人恩怨,虽是行宗大弟子,行宗围剿自己的时候却没见他的身影,想来也多半是因为陈宁奚的关系。
“我不会杀他的,该死的另有其人。”
陈宁奚轻声道:“谢谢你。”
“要是谢我,就别再跟着我了。”闻宿说。
上辈子他说过很多遍这句话,没一次陈宁奚听进去了,这次也是一样——对方苍白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倔的闻宿都从厌烦转为无奈。
闻宿早知说不动他,转而道:“陈宁奚,你知道我们入阵了吗?”
说到正事,陈宁奚微微醒神,“我在瘴林的时候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并不确定。若真有布阵者……他修为应在我之上。”
闻宿:“若单看修为,至少是化神期。若不及此,也有元婴之上,阵法水平很高,若要破阵,需费些时间。”
以他的修为可以强行破阵,但那布阵者肯定会在此前察觉并逃走,这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他要抓到那个人——并且和行宗弟子一起抓到,才能让他名正言顺进入行宗。
陈宁奚很快懂了他的意思,“我这次随六安过来,也是为了帮他解决这件事情……”
“是么。”
“……”
陈宁奚不说,闻宿也不点破,脸上挂着那点看不透的笑。他爱笑,分不清真假,可只要是那张恶鬼脸,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陈宁奚仓促地转移话题,“此事了结后,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闻宿:“去哪?”
陈宁奚:“瀛洲。”
闻宿:“去那做什么?”
陈宁奚:“我在父亲房间找到关于母亲的书信……她是瀛洲人。”
“打算回来吗?”
“我不知道。”
片刻后,闻宿说:“我出去一趟。”
夜深了,村中一片死寂。
天机说:【瀛洲是个好地方,那里残器多,机缘也多。】
“瀛洲偏远,去程起码要花费两个月,在你看来我很闲?”
【好吧……比起这个,我更稀奇的是,气运之子竟然有过放下你的想法。】
当然,结果肯定是放不下,否则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纠葛了。
闻宿沿着河边走,半透明的身体如同游荡的孤魂野鬼。上辈子陈宁奚应该也离开过这么一段时间,他却有些记不清了,怎么回想都只有些模糊的场景和人影。
【他既是气运之子,此去瀛洲定是凶多吉少……】天机絮絮叨叨地讲着他口中的“气运之子”,没注意闻宿的目光已经飘远了。
“叩、叩——”
一阵的敲门声突地打断了天机的话。
“叩、叩——”
敲门的人下手力道均匀,每一声都重而缓,压在腐朽的木头上,莫名让人有种喘息不来的难耐感。
闻宿藏去身形,循着声音落到了一处院子边,他记得有个金丹弟子在这落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在闻宿的视角,仅仅是一团雾气般的东西附着在门上仿造着敲门声。
秦六安事先有提醒,那弟子并未出来。
黑雾继续换到了下一家。
他的目标只有金丹修士。
敲门声响了许久,屡次失败似乎让他有点恼了,下手也越来越重,到村长家门前时像要把那门直接给拆了。
但这次他得到了回应。
秦六安早就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一打开门便准备迎战,但他显然没考虑过对方连身形都没显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黑雾瞬间钻入了他的身体。
闻宿正要出手,见秦六安猛地直了眼,瞳孔涣散,僵硬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转弯,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僵硬地挪动。
闻宿皱了皱眉,他险些忘了秦六安已是元婴了,鬼娘没有金丹可取,找他定要做什么别的。
不等闻宿细想,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陈宁奚脚下一踏,素白的衣袍翻飞,几息便跟在了秦六安身后。
闻宿抬头,视线正对着那座扎在山坡上的瓦房。
那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灯。
.
“老鸦叫,月儿笑。
郎君躺外头,新娘躺里头。
明年芭蕉熟,娃儿下地走。
醒时吵,睡时闹。
莫理门外敲敲,鬼娘来得悄悄……”
清脆的童声在浓墨夜色中回荡,闻宿踩在屋顶上,半边身体都化在雾里——那雾和“鬼娘”有些相似,但更沉、更黑的多,如同某种稠密的液体般流淌,比这瓦房都更加怪异。
窄小的一方天地里,父亲、母亲、孩子——三个具有明显身份含义的人聚在一棵槐树下笑闹。其中的父亲虽说不上年近花甲,却也看得出些许老态,偏偏母亲貌美,一颦一笑都和沉闷的背景格格不入。
这应该就是村长口中的张氏和他妻儿。
秦六安愣愣地走到了瓦房前,抬手敲门:叩、叩……
和鬼娘的手法无差。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三个人的表情同时变换,开始的笑颜仿佛被突然撕了去,成了另外一张没有活人气息的脸皮。
他们紧紧盯住了门。
鬼娘这次没等他们主动来开,在秦六安敲了三次后竟直接一推,木门咿咿呀呀地支开一道裂隙。
秦六安在那三人齐齐的注视下继续往里走。
瓦房建的粗糙,进门后正对着就是大堂,堂内很暗,闻宿隐约察觉到一道视线从那里面往外窥探着。
秦六安走进去,跨过高高的门槛……
“六安!”
陈宁奚追到门口还是迟了一步,秦六安的身影转瞬被堂内的黑暗吞噬,张氏三人看向新的外来者,僵直的嘴角缓缓上扬。
陈宁奚没有轻举妄动,他手上握了把剑,通体银白,内嵌了黑色晶体,一动寒光凌冽,绝非凡品。
三人未动,一双眼骨碌碌跟着他转,怎么看也不是活人样。
闻宿抬手,凭空打出几道风刃没入三人体内,他们的躯体瞬间如雾般化开,陈宁奚一顿,朝他的方向望来。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陈宁奚紧了紧手,他踏进大堂,却没有像秦六安一样消失,里面与他想象的装神弄鬼大不相同。
两把破烂的太师椅占据了中央的位置,其他地方乱七八糟摆着屏风和博古架,看得出张氏极力想营造出一种权贵府中威严华贵的架势,但连基本格局都没搞清。
椅子中间的桌上放了一盘发霉成干的李子,陈宁奚放出神识检查了一遍周围,毫无异样。
阵眼会是什么呢?
陈宁奚在室内走动,闻宿就站在不远处端详着他,鬼身就是这点好,隐匿时若非修为在他之上的,根本发现不了他。
从他们进入黄土村就可以看出布阵者是个心思缜密的,阵眼的安插必定也不会马虎,但要说绝对隐蔽……
闻宿目光落在那盘干李子上。
同一时间,陈宁奚也回到了桌前。
闻宿想起曾在暗牢里听那些狱卒说,少阁主每门课业的成绩都拿的魁首,术法阵法尤为突出,甚至比得过一般专攻的修士。
想到这,闻宿笑了声。
他竟然还记得这些……是因为当时太恨了吗?
“哐啷。”
陈宁奚拿剑劈开了果盘。
阵破了。
周围的场景在干李子滚落时变得扭曲,白光乍现,类似耳鸣般的震颤冲击进每个器官——
闻宿走出白光,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他肩膀上,他偏头,泛黄的纸钱洒了一地。
“怎的不走了?”他身后响起一道苍老干涩的人声,“张家媳妇,我知道你难过,可这葬礼也不能误了时辰,我们还是快些吧。”
闻宿回头,看到了村长的脸。
再看前方,黄土村的乡道一望无际。
关于闻宿记忆时好时坏后面有更细致解释,看不懂的宝贝不用太纠结~后天过年双更,欢迎并且期待宝宝们留评和浇灌(按惯例每满100加更),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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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鬼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