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屠声和凛风都站到了地上,雷燃快速地捞过了地上的那只微型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而时寂则是穿上了屠声刚刚递给他的衣服。
屠声听见雷燃小声地问老诀:“门口是谁?”
不知老诀说了什么,只见雷燃的表情变得严肃,她看了一眼仍然端坐在沙发上的时寂,放下了摸在耳朵上的手,对面前站着的人说:“是虞庆,寻生研究院的院长,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这下就连凛风都看向了时寂,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上一秒刚说完要和虞庆谈一谈,下一秒,虞庆就来到了办公室的大门口。
屠声抽出了自己的钢刃,漆黑的刀背上滑过一道反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很亮眼。
时寂抬起头看向了屠声,说:“不用紧张。”
屠声笑着回了一句:“我不是紧张,我就是想打架了。”
“别打晕,他后脑勺上应该还有我昨天留下的大包。”时寂说。
屠声点了点头。
虞庆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正疑惑屠宇的秘书都去哪里了。
难道是专门为了等他来一起解决“海底之下”的识域问题,屠宇把人调走了?
虞庆不明所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雷燃和凛风都藏在了门的两侧,以防万一,屠声直接站在了门后,他平视着面前的大门,等待着它被寻生研究院院长推开的那一刻。
嘎吱——
门开到了容许一人进出的程度后,屠声动了。
只见屠声快速地冲面前的人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虞庆的肩膀,将虞庆拖了进来,等在大门两侧的凛风和雷燃顺势关上了门。
屠声反手压住了虞庆的肩膀,卸掉了对方的两条胳膊后,又将虞庆踹到了地上,用钢刃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其迅速,虞庆连一个呼吸都没有完成,就感觉自己的咽喉上的冰凉的触感。
虞庆感觉自己的心脏准备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主动地送到那柄钢刃的尖头上了。
没有人能够比虞庆更清楚那柄钢刃的锋利程度了,当真是削铁如泥,所以他竭力地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程度。
虞庆毕竟不是军人出身,不管取得的科研成果有多么突出,到底武德废弛,再加上面前的人是屠声,整个联盟里没有几个人是屠声的对手,所以虞庆完全不敢动了。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胳膊处传来的疼痛——刚刚肾上腺素飙得太厉害,让他第一时间忽视了身上传来的疼痛。
虞庆躺在地上,眼珠子转了一圈,在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屠宇。
这意味着整个基地,现在基本都在面前几个人的控制之下,屠宇掌控联盟的这些年,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事业会毁在他自己的儿子手里。
这个认知让虞庆直接放弃了挣扎,他看着面前的一动不动地屠声,说:“你想干什么?”
屠声没有笑,甚至也没有和虞庆说话的意思,只见屠声的瞳孔像黑洞一样,光都无法逃逸。
虞庆感觉到自己咽喉处的冰凉感越来越重,屠声在加重握着钢刃的力道,只要他再往前推一点点,那柄钢刃就会割断虞庆的喉管。
雷燃意识到屠声真的想直接杀死虞庆,厉声道:“屠声!”
屠声没动,抵在虞庆咽喉上的力道也没有放松。
他实在是太想杀人了。
屠声又把手里的钢刃往前推了一点,虞庆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雷燃看向了时寂,希望时寂能够出声阻止。
时寂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压在虞庆身上的屠声,完全没有阻止屠声的意思,并且时寂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掩盖不住的喜欢——他很喜欢看到这一面的屠声。
这时,从办公室的墙面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接着,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整个巨大的书柜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队人。
一队荷枪实弹的人,他们正举着枪,对着屋子里的雷燃、凛风、屠声和时寂。
雷燃和凛风瞬间就绷紧了身体——他们没有人带枪。
屠声眼睛没动,拉着虞庆从地上站了起来,钢刃一动不动地抵在虞庆的咽喉。
凛风仍然站在门口附近,负责监视,同时作为后手,准备随时逃跑,雷燃则上前一步,并肩站在了屠声身旁。
一共有二十名荷枪实弹的人,他们分列站在了整个办公室的两侧,包围了处在办公室中间的屠声一行人。
最后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时寂面前的那一壶茶也泡好了。
雷燃看见了走出来的那个人,她感觉到有人猛地捏紧了她的肺,让雷燃没有办法呼吸。
因为走出来的那个人,雷燃太熟悉了,正是半年前和雷燃交过手、系统里显示他死在了十年前的男人。
“诀鹰?”雷燃问出了声。
她的耳机里,传来了老诀的回话:“你叫我干嘛?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雷燃却没有再回答老诀的话。
只见诀鹰看着雷燃,温和地笑了笑,说:“雷大校。”
诀鹰说完后就走向了还躺在角落里的屠宇,检查了一下屠宇的状况后,又站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回,诀鹰看的人不是雷燃,而是被屠声挟持着的虞庆。
虞庆现在感觉糟透了。
他不顾屠声还抵在他咽喉的钢刃,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糟了。
原本熨烫整齐的西装,因为刚刚的一番打斗——不能说是打斗,只能说是他被单方面殴打,现在已经变得皱皱巴巴,虞庆领口处的领带也歪到了一边,甚至他现在都没有办法抬起胳膊,只能看见自己的两条胳膊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让虞庆的手臂显得特别长,虞庆脚上的鞋子还被踩掉了,露出了一节褪到了脚后跟的黑色袜子。
虞庆吸了吸鼻子,发现他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乌木沉香的香水味了,只能闻到自己刚刚躺倒在地上时染上的血腥味。
太难看了,太脏了,太丑了。
虞庆觉得自己在诀鹰的目光下十分地无地自容,他因为自己在诀鹰面前露出这样的窘态而羞愧,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脸一阵一阵地发热,不用照镜子虞庆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肯定更加难看了。
于是虞庆低下头,不敢对上诀鹰的目光。
可是他很久没有再见到诀鹰,即使现在自己很狼狈,并不愿意对方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虞庆也没有舍得不看诀鹰。
正如屠宇之前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虞庆太舍不得对方,在知道对方命不久矣的现在,看一眼就少一眼,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虞庆又顶着自己的难堪,顺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抬起头,偷偷地瞟了一眼诀鹰——虞庆还是没敢光明正大地看着对方。
却没想到,这一眼直接对上了诀鹰看着他的目光。
虞庆感觉自己被火舌烫着了一样,像是对自己展露出了弱点这一件事十分不满,又像是害怕一般,重新低下头看着地面。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寻生没有能完全地破解基因密码时,虞庆知道识域在衰弱、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八年前眼睁睁地看着海洋危机爆发时,他都没有感受到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沮丧。
现在虞庆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再也不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板,盼望着身边挟持他的人说点什么。
但是虞庆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然后看到了属于诀鹰的鞋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了,这让虞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别过来,我不想看你,虞庆心里想。
但是虞庆也不希望诀鹰在看的人是屠声,或者是别人。
他为自己如此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而愤怒。
说得再根本一点,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憎恨着自己的卑劣。
虞庆听到诀鹰问:“他的手臂没什么问题吧?”
站在虞庆身后的屠声愣了一秒,似乎是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然后回答道:“没有。”
虞庆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的出现了反应,他不愿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到诀鹰的声音时,感觉有一串静电噼里啪啦地从他的耳朵一路炸到了心里。
像是冬天里脱毛衣时的触感。
他为自己的反应而愤怒,又因为听到了诀鹰近在咫尺的声音而欣喜。
他到底在干什么?虞庆在心里质问自己。
诀鹰的下一句话把虞庆从崩溃的边缘扯了回来,虞庆听到对方温和地说:“你还是这么健康。”
这一句话实在是太缱绻了。
虞庆感觉自己的心脏失控地重重一跳后,炸出了一朵烟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诀鹰已经没有再看他了,对方转过身,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时寂。
这一事实让虞庆难过,他心里感觉苦涩,苦味一路蔓延到了舌尖,冲淡了他心里的欣喜。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诡异,诡异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是?”诀鹰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时寂,问道。
“时寂。”时寂淡淡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又翻开了一个茶杯,将泡好的茶水倒了进去,对诀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必,”诀鹰的表情十分严肃,看了看时寂,也看了看屠声,“你们把虞庆和屠宇放了。”
屠声用沉默表示了否定。
“那你们就必须要死在这里了,”诀鹰平静地说,“你们没有枪。”
这一回,时寂冲诀鹰摇了摇头,又隔空指了指诀鹰的额头。
诀鹰不明所以,他转过头,在玻璃窗前看见了自己额头上的一个小小的红点。
是狙击枪,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凛风和雷燃对视一眼。
是谁?他们心里同时想到。
屠声的瞳孔倒是一动,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立在窗外的、基地的瞭望台。
能在这样低的能见度里进行狙击行动的人……
“我们还是来谈一谈吧,即使今天不谈,你们也很快就要死了,而你们死了之后,谎言就会失去一部分的意义,如果能在生前亲手解决问题,又何必要交给死后?”时寂看着诀鹰,再一次做出了“请”的手势。
这一回,诀鹰遵从了时寂的意思,他示意身后的人把手里的枪放下来,又坐到了时寂的对面,端起了面前那一杯温度刚刚好入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