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和雷燃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有一朵蘑菇云在他们头顶上爆炸了一样。
最后还是凛风抬了抬手,又向下一压,说道:“这个事等屠声回来再说。”
雷燃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凛风示意雷燃坐下,自己拿起了手机,他浏览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后,直接坐到了电脑面前。
雷燃看着凛风的动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屠声在回基地的路上了,他让我重点调查C型狙击枪的情况,我现在准备向武器库做第二次申请。”凛风回答说。
雷燃皱了皱眉头,说:“短时间内反复申请,你不会被怀疑吗?”
“应该不会,理由也是现成的,我要拿A型狙击枪和C型狙击枪进行对比,区别哪一种效果更好。”凛风说道。
雷燃想了想,提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把武器库的真实数据拿到手?”
“没有,”凛风冷笑了一声,“我甚至怀疑缺失的武器都没过数据库,而是被人直接拿走的。”
如果真的和基地的司令官有关的话,这种灯下黑的操作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雷燃坐到了餐桌的旁边,看着凛风操作完了第二次申请。
随后,凛风走进厨房给雷燃倒了一杯水,推到了雷燃面前,又坐到了雷燃对面,问:“我查到的东西差不多就是这样,你那边什么情况?”
“嗤——”雷燃发出了一声气音,苦笑了一声,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凛风表情不解,问了一句:“啊?”
“有一个名叫诀鹰的人,死在了十年前,但是我半年前刚刚以教官的身份,和他进行过对战练习,”雷燃的语气十分疲惫,她靠在椅子上,“有烟吗?”
雷燃的前半句话让凛风愣在了原地,但他听到雷燃的请求之后,表情变了一瞬,又恢复了原样,说道:“我不抽烟了,屋子里也没有存货,你要是想抽,我让机器人送过来。”
雷燃点了点头,说:“万宝路橘子爆珠,低焦油那一版。”
“没想到你抽得还挺健康,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硬货。”凛风按照雷燃的要求,帮她要了条烟。
“嘴里淡,过把瘾,我精神还行,硬货是给三天没合眼的我准备的,”雷燃笑了笑,回了一句,“你怎么不抽烟了?”
“别问,”凛风不咸不淡地回绝了这个话题,他仍然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漆铭,“继续说正事吧。”
“等烟来再说吧,或者等屠声到了再说,省得我说第二遍,也给我点时间,我措措辞。”雷燃的手指在凛风的餐桌上敲了敲,说道。
凛风点点头,也没再追问细节,只是重新确认了一遍关键的信息:“真是死而复生?”
“我不知道,我现在找不到那个人,也不知道他和十年前死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要百分百确定的话,我们得去把十年前死去的那个人的坟挖了,看看他是不是真死了,然后再找到现在这个人,做DNA对比。”雷燃笑了一声,她想想都觉得这件事荒谬。
“我宁可相信十年前那个人没死,他活到了今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防卫军,在半年前和我对战切磋,”雷燃的语气里终于还是露出了一点惶恐与茫然,“我都不想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发生了。”
雷燃要烟,或许不是因为嘴里淡,也不是因为要措辞的时间,而是因为面对这样的事,她害怕了,凛风想到。
甚至雷燃的这份害怕不是因为她正在面对一件超自然的事情,而是因为一些往事和一些联想,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但是凛风也没戳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问道:“死而复生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海风呼呼地挤进来。
凛风索性将整个窗户都打开了,冰凉的晚风像海水一样灌进了房间里,这让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很清爽。
在风里,雷燃想到了加布里,凛风想到了漆铭。
凛风想让漆铭活过来,自己能够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没能给他放个假,让他能回家多陪陪爱人;对不起当时在甲板上时,自己只顾着斗气,没注意到阿尔法的偷袭;对不起自己没有能给他收尸。
而对雷燃来说,加布里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把雷燃给杀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天经地义。
如果加布里能把雷燃杀了,雷燃也心甘情愿地去死。
强者有权决定弱者的死活,这是雷燃理智上的准则,也是她当时会为了最后的胜利,而将加布里杀死的原因之一。
如果没有金伯利在主舰上对她的挑战,如果金伯利没有在她面前哭泣,如果没有屠声当时的一番话,雷燃不认为自己会动摇。
可这几天她偶尔会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屠声的做法会不会更好?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能不能被称为后悔,但是雷燃知道自己的虚伪和软弱,她应该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应该坚持自己杀死战友的做法是正确的,也应该坦然接受自己会被可能复活的加布里杀死的结局。
雷燃因为加布里活下来了,又因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这个理由是雷燃定义的,屠声后来反驳了她——把加布里杀死。
然后她现在坐在这里,面对着一个“可能是复活人”的人,由无休止的联想而感受到了惶恐和茫然。
雷燃……她心里念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取自尼采的话。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她想定义自己的行为准则,认为除了她自己没有谁能来审判她,可雷燃最后仍然被困于旧有的道德里,仍然会因为杀死战友而良心不安。
雷燃想成为超人,想成为强者,可她身上还是出现了弱者的软弱,像铁人身上出现的溃疡。
和万宝路爆珠一起到来的,是武器部的回信。
雷燃点燃香烟的那一刻,凛风念出了回信的内容。
“凛风少将,您的请求被武器部回绝,C型狙击枪不能出借。”
在烟雾中,雷燃抬起头,和凛风对视了一眼。
不能出借,是怎么个“不能”法?
屠声坐在车上,回程的路和来时一样漫长,在罗涵稳当的开车过程中,屠声重新读了一遍自家恋人的成长历程。
罗涵这份资料可以说是非常详尽了,一点没简略。
时寂出生于一个很和谐的家庭,父亲是天体物理学教授,母亲是生物学教授,家教良好。
但是时寂的父母在海洋危机之前正好在另一片大陆做研究,海洋危机之后也没有选择回来,现在只有时寂一个人留在这里。
屠声还在文件里看到了时寂的小学班主任对时寂的毕业评语,还有时寂的毕业照片。
他翻得津津有味。
一个小小的,可能刚到屠声大腿的小朋友坐在教室里,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显得时寂像一个毛茸茸的团子。
时寂小时候的学习成绩完全不像长大后的学术成果一样突出,从小学到高一,他的成绩都只能算中上。
根据老师们的毕业评语,是因为时寂很少听老师们教的东西,他总是很安静,仿佛和整个课堂格格不入,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寂的初中班主任对时寂的评语里,有一句话说的是:希望时寂从天使变成凡人。
屠声一边感慨这位班主任的幽默,一边觉得小时候的时寂应该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小小的脑瓜,大大的心思。
后来从高二开始,时寂在物理学和生物学的竞赛上大放异彩,当时有很多综合大学想提前录取他,但是他最后进入了联盟军校少年班。
从联盟军校拿到物理和生物学的双博士学位后,时寂选择进入征星研究院工作,又在一周之前调任寻生研究院。
当然,今天时寂已经离职了,现在在家待业,以他的能力,在联盟里找一份新的工作不会是一件难事。
时寂今天的工作应该就是给联盟打了个热线电话,痛骂联盟工作效率低下。
就算排除屠声的个人情感,从理智的角度来看,时寂的成长路线非常符合屠声对于一名科研人员的认知。
在充满知识的氛围里长大,会思考一些很超前的、很深刻的问题,一般这样的孩子是不会选择去跟课堂里老师们的想法的。
一个公式,背了就能用,但是对于时寂来说,搞明白这个公式是怎么来的,可能会更重要。
理解并且重新推导,当然是要比背诵简单的。
所以时寂的成绩一直不算特别好,可能就是因为花了大量的心思和时间在“为什么”和“证明”上,这虽然不能提高他的学业成绩,但为他的竞赛和科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寂能够把知识融会贯通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高二,他终于一鸣惊人,进入了联盟军校。
在军校里,时寂的教官是厉阳上将——这件事今天早上时寂还在饭桌上提到过,屠声回忆了一下。
厉阳上将对时寂的评价很高,称赞他是一个“堪当大任的天才”。
这句话屠声看着都觉得脸热,他往后翻了翻,看到了时寂在联盟军校里的训练记录,发现时寂确实能担得起这句评价。
从格斗,到冷兵器,再到枪械,时寂都是顶尖的水平。
难怪时寂可以那么自信地对屠声说,自己比屠声厉害。
还是得找机会和他切磋一下,屠声心想。
屠声发现时寂比自己小了三届,也就是说,屠声毕业的时候,时寂刚刚走进踏进校园的大门。
他们正好错过了,但是也没什么可惜的,屠声心里想。
只有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才能够成为恋人,这个时间必须不早不晚,也必须是缘分意义上的刚刚好。
他还记得自己在对时寂说“我也喜欢你”的前几天里,都有点瞻前顾后、犹疑不定,但是真正答应告白的那一刻,又轻而易举、水到渠成。
大概,在爱情里,他就是一个既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又相信缘分天注定,既相信理智,也相信运气的俗人。
屠声翻完了时寂的资料,笑着想,爱情就是俗不可耐。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出自《尼采诗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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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