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基说完就低下头,继续擦玻璃了。
抹布在屠声手里转了一圈,他想了想,也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也低下头擦起了玻璃。
麦基看屠声没反应,心里有点沉不住气,问道:“您不再问问吗?”
“没什么好问的,你也不是第一个用臭鸡蛋砸我的人,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屠声没抬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道。
麦基一时间没有说话,突然他问道:“您会在防卫军呆多久呢?”
屠声听到了这个问题,笑了笑,说:“呆到我死,或者海章猿消失吧。”
“海章猿长什么样子?”
“嗯,上半身人猿,下半身章鱼,像一个拼接的怪物。”
“大自然真的能创造出这样的怪物吗?”
屠声敏锐地抬起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麦基低下头,没有直视屠声的眼睛,犹豫着说:“没什么,只是我懂一点生物,觉得大自然创造不出来这样的怪物。”
“但是它们真实存在着,”屠声谨慎地看着麦基,说,“防卫军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他们交过手,海章猿是真的。”
麦基这时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他冷笑了一声,说:“谁知道呢,反正我没见过。”
屠声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屠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根香喷喷的油条。
屠声转过头看了过去,看见时寂右手拿着油条递到他嘴边,右手手臂上还挂着一个袋子,左手拿着一杯豆浆,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你要干什么?”屠声小声地对着时寂说,又悄悄地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说,“我弄完了自己能吃!”
时寂看着屠声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好玩,说道:“那太晚了,你要办的事可能会来不及。”
屠声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时寂说得有道理。
于是,屠声的手机械地擦着车前窗,那一小块玻璃简直被擦得锃光瓦亮,他盯着面前正在散发着香味的油条,他几次想张开嘴去咬一口,都被心里正在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羞耻心挡了回去。
这比屠声第一次杀海章猿还要艰难。
时寂看着屠声红了一片的耳后根,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喜悦,他痴迷地盯着屠声现在的这个样子,并没有开口催促。
可惜屠声眼里现在只能看见那根油条,没有能看见时寂脸上沉醉的笑意。
最终屠声就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咬了一口油条。
炸物的香味瞬间就盈满了屠声的口腔,这个油条炸得很蓬松,外面一层就像千层酥的外壳,咬到里面才是面团的香气。
联盟配餐做出来的油条比这个小很多,没这个脆,就是一根硬邦邦的面团,堪比海洋危机前的法棍。
现在屠声吃的这根油条确实比联盟做出来的好吃。
他吃了一口,就还想吃第二口,时寂也很乐意投喂屠声,屠声就这样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这时,麦基已经一个人把整块玻璃擦完了,车前窗又变回了原来一尘不染的样子。
麦基拿过了屠声手里的抹布,丢进水桶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屠声看着麦基离开的背影,本想叫住他,但是一想到他今天还有任务要去办,也暂时熄了这个心思。
“好吃吗?”时寂问。
“很好吃,比联盟做得好,”屠声笑着回答说,又问道:“你刚刚去买的?”
“嗯,我看你一时半会搞不完,又猜你时间可能会有点赶,就走过去买来给你吃了。”时寂笑着说。
“多少钱啊,我付给你。”屠声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给,那个老板知道是防卫军的屠声少将要吃,就没要钱。”时寂说,把包油条的纸方方正正地叠好了,“你可别想着给人家钱,老板说了,你下次再来吃就行,我已经帮你谢过了。”
屠声有些愣住了,接着他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说:“行,谢谢你。”
时寂笑着没说话,又把挂在手臂上的袋子递给了屠声。
屠声疑惑地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衬衫。”
屠声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他抬头看着时寂,有些不知所措。
“我猜你可能用得上,就回了一趟我家,给你拿了一件没穿过的。”时寂解释道。
这时屠声低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刚刚擦玻璃的时候没注意,上面溅到了一些水,现在他腰腹那一块的衬衫有些透明。
屠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又对时寂说:“谢谢你,我穿完会洗好还给你的,或者你想要一件新的吗?”
“没事,都不用,”时寂温和地说道,“你穿完留着就行。”
屠声还想推辞。
时寂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你是不是要走了?”
屠声也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
“好,祝你任务顺利。”时寂冲屠声摆了摆手,走向了马路斜对面的一扇大门里。
屠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在防弹防窥视的玻璃里,换掉了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衬衫,穿上了时寂给他的那一件黑衬衫。
裁剪、尺寸都很合适,颜色也正好和屠声今天要去做的任务匹配。
就好像时寂知道屠声要去做什么,然后特地准备好的这件衬衫一样。
屠声没多想,又套上了自己的军装外套,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周围还是有很多人围着,屠声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坐到驾驶座上,就开车往墓园驶去。
时寂走进了宿舍区的大门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一直站在门后,看着屠声开着那辆长得特别像巴博斯G900的车开过大门,转过拐角,然后消失。
时寂还在回味刚刚他喂屠声吃饭时的心情,他很开心,时寂开心的理由是屠声当时的样子让他很开心。
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感到喜悦。
时寂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他试图用逻辑去推理这个过程,结果却一无所获。
但是他并不怎么在乎,只顾着沉浸在这样的欢欣之中。
去感受比去理解要难得多,至少对时寂来说,是这样的。
时寂转过身,沿着七拐八绕的小路,走到了家门口。
他看了看对面紧闭的另一扇门,什么也没想,走进了家里,关上了大门。
如果不出意外地话,时寂今天还会再见屠声一面。
唐彦站在墓园的一个小小的土坑前,看着面前的两位工人用铁铲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坑。
这几天,唐彦的情绪一直不好,狄茗死后,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和灰心。
狄茗是活生生被海章猿吃掉的,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有剩下。
按照道理来说,为了表示祭奠和怀念,亲友会给亡者立一个衣冠冢,但是唐彦没有狄茗的旧物,她想埋的是其他的东西。
唐彦从自己黑色的挎包里拿出来了两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硬盘,扔进了那个小土坑里,又拜托工人把这个土坑填上。
这时,唐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来人脚步沉稳,穿得应该是靴子,踩在墓园的厚重的大理石上,发出了规律又沉闷的声音。
唐彦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防卫军军装、又抱着一束玫瑰花的男人。
她当然认识这个人,或者说整个联盟里没有人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唐彦点了点头,向来人问了声好:“屠少将。”
屠声点了点头表示回礼,又看向了那个正在被填土、压平的小坑。
“唐博士,这是?”屠声用手示意了一下土坑里的两块硬盘,有些讶异地问。
“硬盘。”唐彦的回答言简意赅,仿佛不愿意和屠声多说一句话。
虽然这是别人的私事,但是屠声想知道那个能拯救人类的研究成果到底是什么,也就顾不得这许多,问道:“请问硬盘里有什么?”
“硬盘里的东西屠少将应该都看过,或者说,屠少将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到。”唐彦语气冰冷寡淡,似乎因为好友的死亡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博士,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能麻烦您说得再详细一些吗?”屠声没有生气,反倒能够理解唐彦对他的态度,“这对我们很重要。”
因为屠声没有能够成功救回发出求救信号的狄茗博士,唐彦对他有怨恨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
“哈—”唐彦冷笑一声,言辞锋利,“谁和你是我们?我已经决定从征星辞职,再也不为联盟工作了。”
“这两块硬盘,一块是我的,里面存的是我的研究资料,我已经全部发表出来了,屠少将在内网上一查就可以查到,另一块是阿茗的,里面的东西,屠少将在这几天里应该已经能够背下来了。”
屠声听完了唐彦的话,明白自己今天来的时机可能不太对,只好沉默了下来,看着工人把那一块土坑给填平后,又在土坑前立上了一块黑色的墓碑。
墓碑上,有狄茗博士的生卒年月,和一张狄博士正在大笑着的彩色照片。
这张照片一看就是生活照,屠声叹了一口气,在墓碑修整完毕之后,放下了手里抱着的那束玫瑰花。
唐彦死死地盯着那束玫瑰花,她看了看屠声,又看了看墓碑上正在大笑着的狄茗,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样,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