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嫌弃我了?”周畅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勉力扯出笑容,“我可是特别强的Alpha,你别小看我,这点……都不算什么的。”
她说着说着,唇角流出猩红的血来,声音一点点变弱。
桐萧伸手擦去她唇边的血渍,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叹一声,环住她,“还是这么傻。”
“闹剧该结束了。”桐萧抬眸,神色淡漠,出声叫桐黎的名字,“让你家Alpha收手吧,我知道你没想杀人。”
桐黎默,用手指戳了戳身侧的Alpha。
相清绝身体微动了动,会意,收了手。
他力量有些消耗过度,背后轻轻倚住桐黎。
没事的,缓一会儿就好了,但愿这几分钟不要出什么意外。
桐萧不爱说话,但一说话就震撼尸心——“我带了5.0药剂,准确的来说,这里的人都带了。”
后面乌泱泱一群异能者腰间的东西,毋庸置疑就是她口里的5.0药剂。
桐黎知道他姐不会无的放矢,嘴里说出的话再真不过。他无奈地扶额,不知道该夸她研究的速度快还是夸基地的生产效率快。
他笑得猖狂,还是决定叛逆一点,故意挑衅:“那咋了?”
“你要不赌一赌,这一版对你的作用效果有多大?”桐萧翻身站起,白大褂已被雪水沾湿,扶住还嘴硬着的周畅,抬眼看去。
桐黎的耳骨钉在日暮最后的余光下熠熠生辉,他抓了把雪,静静看着它消弭在掌心。
他微微扬起头颅,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向桐萧去提问:“谁向你们告发我的?”
告发他丧尸王身份的,只会是同属于丧尸这一种群的。
桐萧眼睛微眯,摩挲着尾戒,淡淡地道:“这重要吗?”
桐黎好像卸了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闭了闭眼,说:“都走到这地步了,好像确实没什么必要问了。”
“姐,你的研究方向,自始至终都是错误的。”他讽刺地笑了笑,向她勾勾手,“来吧,让我做5.0的第一个试验品,亲爱的天才科学家。”
桐萧眼睫颤了颤,耳边的声音与幼时弟弟俏皮的话语相重合:“我姐一定会成为天才科学家!”
他们姐弟俩之间的年龄差得不小,桐萧常年在外地进修和参加比赛,从小相处的时间甚少,因此感情并不深。
奈何桐萧记忆力实在太好,把桐黎小时候说过的话和黑历史记得清清楚楚。
桐萧手指尖动了动,周畅担忧地看了眼,垂下的手用力握住她的手。
“桐黎。”桐萧垂眸,自己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早就脏了。
“研究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为今之计,只有灭掉所有丧尸,才能还世界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这个道理,我希望你懂。”
她向来少言寡语,多说便是毒舌。可此刻,竟也忍不住交了几句心。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人类和丧尸一定要站在对立面。”桐黎现今的听觉极为敏锐,他能依稀听见许多千里之外的声音,山啸鸟鸣、水动风清。
以及……遥远处人们庆贺新年在放鞭炮的声音。
是春节啊,如果末世没来,他此时也应该在饱餐一顿以后,下楼拿着炮仗胡作非为吧。
他抖掉身上的雪,不刻意维持身体特征,便通体发寒。
“丧尸难道天生就是丧尸?他们的身份只有这一个?他们不是人类的亲人朋友爱人吗?”他语调越来越快,从嗓间压抑挤出的几个字转变为快速划过的连串话语。
桐黎几乎已经要崩溃,瞳孔蔓延上一层红。
这几句话既是为其他丧尸打抱不平,又是对自己这些日子处境的不满愤懑。
他干了什么?他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为什么要他承受更胜千刀万剐之痛?为什么要他面对与世为敌?难道是他甘愿做反派?是他一心要毁灭世界、要与昔日的亲友不共戴天?
是,他是派部下围了城,可扪心自问,他从没有教唆部下杀人吃人,只是想入城。否则基地守卫的数千异能者怎么能做到死亡之数无几?那寥寥数人的伤,压到他头上来,竟成了天大的罪恶。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没有多大的能耐改变这世界、改变这偏见!
“丧尸”两个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享受了丧尸王这一身份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背负这一身份带来的责任。
相清绝知道这时候任何话语都没有用,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
桐黎突然觉得可笑。
这世界可笑,这人类可笑,这丧尸也可笑。
原来,他是乱世之因啊。
桐黎这几句发问振聋发聩,异能者想到了自己亲人的下场,也不忍地撇过头去,难以抑制情绪发酵。
冰寒之中,一种难言的感觉,在众人心底生长。
周畅猛然抬头,离开了桐萧的搀扶,她撑着重剑站住,颤颤巍巍的,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不移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丧尸王……或者说桐黎。”周畅停在了他两米外,这是一个安全的近距离,她真诚地看着他的眼。
“我们谈一谈,不以其他任何的身份,就作为我和你本身、作为两个单独的个体,谈一谈。”
“谈吧。”桐黎也抬手,拒绝了相清绝的安抚。
相清绝颔首,略微退开两步,警惕着周畅暴起。
周畅剧烈地咳了咳,气息不稳,“你知道,我是孤儿,没什么亲人,可能很难感受到身边人变成丧尸的痛心。”
“但是刚刚,我想象了下,我的爱人变成丧尸会怎么样。”她沉默了几秒,瞧重剑冻裂的痕迹,嘲讽地勾了勾唇,“我无法想象。”
桐黎听着耳边热闹喜庆的鞭炮声,一时间觉得恍惚。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估计也不愿意面对自己丧尸的面孔。”周畅浑身上下都疼得慌,估摸着自己身上至少得有一个地方骨折,“那种残忍的药剂,我无法用到她身上。”
原来,他们都知道这药剂残忍啊。
荒谬,荒唐,眼瞧这舞台华丽盛大,只不过都是虚张声势。
又一种无力感,卷上桐黎心头。
相清绝胸口钝痛,他脑袋昏沉,这几天零零碎碎的信息刺痛着心,每想一分,便如刀割。
桐萧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扫视着那黑压压的人群。
“所以呢。”桐黎注视着周畅,如果抛却其余种种,他确实发自内心地佩服眼前的女Alpha。
“休战吧。”周畅揉了揉眉心,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袭来,“我会给你最大的诚意,努力和其他人类势力交涉,努力还世界一个美好的明天。”
异能者带着些希冀看他。
“哈。”
希冀没等来它的结果,只等来了嘲讽的两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