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高一步低一步,是没有上山时好走的。
聊苍搀扶着阮青菡,她每一步也走得很小心。
“聊苍。”
阮青菡突然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极度恐惧的东西,脸色发白,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怎么了?”
聊苍警惕地观察四周,但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阮青菡机械地转过头,嘴巴一撇,脸皱成一团,险些哭了出来,“救我!”
她慢慢提起自己的裙摆,聊苍低头看去,只见她的脚下踩着一条蛇,兴许是因为疼痛,它拼命地挣扎,身体不断翻滚,但它越是挣扎,阮青菡就越是害怕,踩得越紧,最后它的尾巴竟缠绕在了阮青菡的脚上。
阮青菡此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突起,又不敢放松分毫,她甚至都不敢低头看一眼。
聊苍蹲下身,先按住蛇的七寸,然后一圈一圈地将蛇从她的腿上解下来。
走到远处,聊苍才将手上的蛇放了出去。
阮青菡如释重负,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往前走了,不停地观察自己周围还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聊苍回来了,拉过她的手,说:“没事了,走吧。”
阮青菡面露难色,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害怕。”
谁知道会不会遇到第二次呢?这周围草木茂盛,她觉得这里充满了危险,随时都会出现一条这种奇怪的东西,她实在是不想在经历这样的事了。
“我背你吧。”说着聊苍便在她身前蹲下。
阮青菡也不忸怩,她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开开心心地趴到聊苍的背上。
阮青菡也并不是很重,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脖颈处甚至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
他的每一步也都走得小心翼翼,归去的路也走得长了。
刚开始阮青菡还警惕地盯着前方的路,时间久了,她便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她觉得他的背上很暖和,竟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他感觉她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
回到寺院,众人都已经去听诵经了。
聊苍背着阮青菡将她送回禅室休息。
刚走到阮青菡居住的禅室,便看见凌纪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的那一刻眼睛突然亮了,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昨日阮青菡被聊苍带走,他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加上当时聊苍的脸色并不好,他也免不得替她担心。
晚间他来找阮青菡,屋里没人,他越发担心。
刚刚他正想敲门,却看见先生背着她出现了,原来......她一夜未归。
聊苍也并没有理睬凌纪,而是背着熟睡的阮青菡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打开门,将阮青菡背到屋内。
过了一会儿,聊苍出来了,将门掩好,只是说了一句,“她累了,先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打扰她。”
说完便不管凌纪的反应,直接离开了。
凌纪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难免落寞,她累了吗?
这一觉,阮青菡睡得好极了,走了太多了路,她的身体有一种劳累过后的酸痛感,四肢都沉甸甸的,即使醒了也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才起床。
风餐露宿的生活果然不适合她。
她起床洗漱后,便自己四处逛逛。
沿着寺庙的回廊走到尽头,便看见一个坝子,坝子的边缘围着围栏,站在坝子上可以看见下方的景色。
阮青菡走近,便看见公主一个人站在院中,手上拿着书卷在院中踱步,但视线却没有完全放在书上。
阮青菡本想不去打扰她,直接走过去,但总感觉有些失礼。
她便走上前去行礼,“公主!”
公主明明侧着身子,却没有看见她,突然有人唤她,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别人发现了似的,突然脸红了起来。
阮青菡顺着她刚刚看去的方向,又是昨日那身着浅衣的少年郎,他一个人坐在大树的石桌前看书,又只是一个背影。
户部尚书季烈的儿子。
阮青菡总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公主眼见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也顾不得许多,忙拉着阮青菡的手,“好姐姐,还请替我保守秘密。”
阮青菡本来只是好奇那个背影,但见公主如此模样,也真如她心中所想,公主喜欢他。
“公主的秘密,我谁也不说。”
阮青菡的话,让公主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谢谢姐姐。”
“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男子吧?”阮青菡感叹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公主的脸又红了,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那浅衣少年。
犹豫了半天,公主才接上话,声音有些怯生生的,“他很好,学问很好,为人温和,待人有礼,长相也好。”
“公主喜欢他?”
“你.....你......大胆。”公主被猜中了心思,有些慌乱,“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要拿出自己的秘密与我交换才行。”
阮青菡被眼前公主的模样可爱到,有些想笑,明明都是同一个样子,她在天城山见到的公主满目愁容,但在这里见到的公主却天真烂漫,或许她们本就是不一样的,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与聊苍属于过去。
“公主恕罪,公主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央平公主想了想,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吗?凌小将军总是提起你,一找到机会就去找你,他喜欢你的事情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可是这几日你又时时跟在先生身侧,你喜欢的究竟是凌小将军还是先生?”
这个问题曾经也难住过阮青菡,她也曾看不清,但是她后来找到了答案,谁说人这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呢?她曾经爱大师兄,是将一颗真心都捧给他的,心里再难装下别人,现在她爱聊苍,亦是真心一片,心里亦装不下别人。
在每一份爱里,她都问心无愧。
“凌纪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我现在心属先生。”
“凌小将军可真是个倒霉蛋。”公主嘀咕着,又联想到自己,说,“我也是个倒霉蛋。”
“公主怎么会是倒霉蛋呢?”阮青菡安慰道,“你可是公主呢。”
公主拿着书的手垂了下去,侧过身去,“公主又怎么了,即使有属意之人,还不是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不像你能够时时相伴左右。”
其实她是很少能够看到宛淇的,除了这次的祈福,便只能在重大节庆的典礼上远远地看上一眼,公主的婚事是家事也是国事,若是父皇没有赐婚,那她这辈子恐怕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了,也只能是一个背影。
“公主不要这么悲观,缘分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但愿所得皆所愿。”
她现在还是忘不了,宛淇闯进她视线的那一刻。
那年春天,宫里的花开得极好,皇后便宴请各位夫人进宫赏花。
宛淇便是随他母亲一同进宫的,他本该在在一旁候着,可是却被小猫的声音吸引,一路跟了出去,竟在内院迷了路。
她看着他把小猫抱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抚摸着它的小脑袋,他当时抬头看见她时的笑,就像一束耀眼的光,那么温暖,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让人忍不住侧目。
自那以后,只要是他出现的场合,即便只是远远的,即便芸芸众人,她总是能一眼看到他。
“明月寺有一棵非常出名的姻缘树,公主可有试着去求一下。”阮青菡说。
“我怎么好去得,若是让人瞧见了,多不好。”公主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公主,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呢,若是让人看见她去求姻缘肯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阮青菡眼带笑意,说:“我想去求一下自己的姻缘,公主可愿意陪着我去?”
公主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随即俯过身去,小声道:“若是被人看见,传了出去,你不担心?”
“不担心。”说着便拉过公主的手,“谢公主愿意陪着民女。”
阮青菡与公主走了,在转身之时,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那端坐着的人也曾侧目回首。
姻缘树下。
公主好奇地翻看着树上挂着的桃木牌,桃木牌上写着有情之人的名字。
这些挂桃木牌的人都是怀着怎样的爱意和期待挂上去的呢?
“公主要不要写一个?”阮青菡拿着桃木牌问道。
公主犹豫在三,“算了,不写了,若是让人知道了,不好。”
她可以自己丢脸,但是皇族的脸她丢不起。
她是公主,是荣光也是禁锢。
阮青菡递给她一块桃木牌,却没有递给她毛笔,“那就用手写了挂上去,心诚则灵。”
公主心喜,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便接过桃木牌,用食指在桃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写上她与宛淇的名字,虽然看不见字迹,但每一笔她都写得非常认真。
公主将桃木牌挂在姻缘树上,阮青菡也好奇地围着姻缘树看。
有一块桃木牌高高地挂着,它的正面没有写字,阮青菡又绕到另一边,透过树叶,那木牌上依旧是空白一片。
“公主。”阮青菡将公主领过来,指着那块木牌对她说:“居然有人跟公主的想法是一样的。”
公主仰头痴痴地凝视着那块空白的桃木牌,风吹过,树影晃动,光斑映照在公主身上,她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同样的光。